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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嘿,先生,你跌跟頭了。難道你剛才沒有跌跟頭嗎?我的天啊!」他對尼克額頭大量流出的鮮血感到驚訝。

  尼克從襯衫口袋裡找出便箋和一支筆;這兩樣東西跌倒時沒摔出去。他寫道:「你剛才嚇壞了我。在你坐起來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死人。我沒事。這個鎮上有沒有藥店?」

  他把那張紙遞給穿工裝的那人看。他接過來,看了一下,又微笑著遞了回來,說「我是湯姆·科倫。我不識字。我只上到小學三年級,那時我就16歲了。爸爸讓我退了學,說我歲數太大了。」

  這怎麼辦,尼克想。我不能說話,而他又不能識字。一時間,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尊敬的先生,你跌跟頭了。」湯姆·科倫沖著尼克大聲喊道。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這樣對話。「我的天啊,你剛才跌跟頭了嗎?」

  尼克點點頭,收起了紙和筆。他把一隻手蓋在嘴上,然後搖著頭。又把兩隻手豎成嗽叭狀,放在耳後,然後搖著頭。他又將左手放在喉嚨上,搖了搖頭。

  科倫咧嘴笑著,摸不著頭腦。「牙痛?我也有過一次。哎呀,疼起來了。是不是?我的天啊!」

  尼克搖了搖頭,又繼續他的手勢。這次科倫猜他是耳朵痛。尼克伸出手,伸向他的自行車。車漆被蹭掉了許多,但看起來沒什麼大毛玻他騎上車,朝著大街蹬了幾步。很好,車子沒事。科倫在旁邊搖搖晃晃地跟著,快樂地微笑著。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尼克。近一個星期裡,他還從沒有見過一個人。

  「你不想聊一聊嗎?」他問。尼克沒有回頭,好像沒有聽見他說什麼。湯姆抓住他的袖子,重複著他的問話。

  騎車的那個人把手放在嘴上,又搖了搖頭。湯姆皺起了眉。現在那人支起自行車,正在盯著店面看。他仿佛看見了要找的東西,因為他穿過人行道,走向諾頓先生的藥店。如果他想進去,可能不行。因為藥店已經關門,諾頓先生早就離開了鎮子。似乎每個人都鎖上門離開了鎮子。除了媽媽和她的朋友布萊克莉夫人。她們都已經死了。

  現在,那個不說話的人正試著敲門。湯姆本想告訴他,門上雖然掛著「營業」的標牌,但根本沒什麼用。標牌是在騙人。湯姆非常想喝一杯冰淇淋蘇打水。它比威士忌可好多了。威士忌開始喝起來舒服,後來就使他昏昏欲睡,最後讓他頭痛欲裂。他已經睡了好長時間,頭痛,卻做了許多瘋狂的夢,總是夢到一個穿黑衣服,打扮如來沃特·德豐貝克一樣的人。那個黑衣人在夢中追趕他,簡直是一個惡魔。他長醉爛飲、嗜酒如命,主要是因為爸爸過去一直不讓他喝酒。媽媽也不讓他喝。可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走光了,還有誰管他呢?他想喝,就可以喝個夠。

  可那個不說話的傢伙正在做什麼?拾起人行道上的垃圾箱,他正準備要……什麼?打碎諾頓先生藥店的玻璃?砰,嘩啦!天啊,該死的,他竟這樣做了!現在,他要跳進窗戶,打開大門……

  「喂,先生,你不能這樣做!」湯姆大聲叫道,他的聲音因憤怒和興奮而顫抖。「那是違法的!打家劫舍是違法的。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那個人已經進去了,他根本就沒有回頭。

  「你這傢伙,怎麼啦?聾啦?」湯姆憤怒地大叫,「天啊,你要……」

  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臉上興奮不已的神情消失了。他又變成了被拔掉插頭的機器人。每到5月份,人們常常會見到虛弱不堪的湯姆這種神情。那張略圓如斯堪達胡維安似的臉上,帶著永遠快樂的表情。他朝著一家又一家的商店櫥窗東張西望,突然間,他會像死屍般停下來,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這時就會有人大聲喊道:「湯姆來了!」立時響起一片笑聲。如果爸爸在他身旁的話,他就會繃下臉來,用胳膊杵他,甚至用拳頭不斷地猛搗他的肩頭,直到他清醒為止。可是自1988年的上半年之後,父親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因為他總陪著一個在布摩斯·格利酒吧工作的長著紅臉蛋的女侍者。她的名字是迪迪·帕卡羅黛(關於這名字還有一些笑話)。大約一年前,她和湯姆的父親一起私奔了。僅有一次,有人看見他們出現在離這兒不遠的斯拉布特市的一間廉價汽車旅店裡。這是人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

  大多數人把湯姆這種突然失憶看作是弱智進一步發展的跡象。但事實上,這正是臨近正常思考的一種顯示。人類思考的過程是基於推論和歸納之上的。(心理學家這樣告訴我們)。智力遲鈍的人不能進行推論和歸納這兩種思維行為。湯姆·科倫不是非常遲鈍,他能夠進行一些簡單的聯想。在大腦失憶那段時間裡,他能不時地進行較為複雜的推論思維或是歸納思維。他進行上述思維活動的感覺就像正常人有時感到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那種感覺一樣。當這種感覺來臨的時候,湯姆會覺得整個世界不過是一陣一陣的感覺刺激。他會把世界的一切都拋之腦後。他仿佛在一個陌生的黑屋子裡,一手握著電燈線的插頭,一邊跌跌撞撞地在地板上爬,一邊用另一隻手摸索著尋找電源插座。如果他找到的話——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屋子裡會猛然地一亮,他把屋子(或者說那種念頭)看得清清楚楚。湯姆是一個敏感的人,他最喜歡的事情包括喝諾頓先生用泉水做成的冰淇淋蘇打水,站在牆角等著看穿短裙的漂亮姑娘橫穿馬路,或是聞丁香花的香味,用手撫摸絲綢等等。但最令他喜愛的是那種朦朦朧朧、無法觸知的感覺,那種一旦思路突然接通,思維突然暢通無阻(至少瞬間地),黑屋子裡一片光明的感覺。這種情況並不常見。常常是轉瞬即逝。不過這次沒有。

  「你究竟要幹什麼?聾啦?」他記得他說了這句話。

  那個人除了幾次回頭看了看他外,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的話。毫不理會他,甚至連個哼也沒有。有時,人們對湯姆的問題總是不予理會,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表明,他的大腦裡是一片空白,茫茫然然。但當這種情況發生的時候,不願說話的人似乎總是有些憤怒或是憐憫或是因困窘而臉紅。然而這個人並沒有這樣——他用大拇指和中指劃了一個圈,湯姆知道這意味著好,好極了。但他仍沒有說話。

  他把雙手捂在耳朵上,搖了搖頭。

  他又把雙手放上嘴上,又搖了搖頭。

  他把雙手抱在脖頸上,同樣又搖了搖頭。

  黑屋子一下亮了起來,他的思路豁然開朗。

  「我的天埃」湯姆說道,他的臉上又恢復了生氣。他那佈滿血絲的眼睛閃著光。他沖進諾頓先生的藥房,忘記了這樣做是違法的行為。那個不說話的傢伙正在往棉團上噴灑味道類似疤克酊的東西,然後用棉團擦額頭。

  「喂,先生,」湯姆邊說邊沖了進去。那個一聲不吭的傢伙並沒有回頭。湯姆一時間愣在了那裡,而後又記起來他要做什麼。他用手輕輕地在尼克的肩上拍了拍。尼克轉過頭來。「你又聾又啞,是嗎?不能說,又不能聽,對不對?」

  尼克點了點頭。湯姆的反應幾乎令他大吃一驚。只見湯姆跳了起來,一個勁地拍擊自己的手掌。

  「我想到了,太棒了,我自己想了起來。湯姆·科倫,你太棒了!」

  尼克不得不抿上嘴樂了。他想不起來,自己的殘疾什麼時候令別人這麼開心過。

  法院大樓前面的廣場上矗立著一個身著二戰時期武器裝備的海軍陸戰隊員。雕塑下角的匾牌上標明,此雕塑是為了紀念哈珀縣的一群男孩子們。他們為了祖國作出了最後的犧牲。在紀念雕像的陰影中,坐著尼克·安德羅斯和湯姆·科倫,他們正吃著辣味火腿和外裹著馬鈴薯片的辣味雞。尼克左眼上方的前額上用「邦迪」創可貼粘了一個十字。他正盯著湯姆的嘴巴(湯姆正在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嘴裡塞食物。因此,嘴唇的樣子很怪誕),腦子裡閃爍著卻是,他討厭罐頭食品。他真正愛吃的是配料齊全的大塊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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