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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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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麼東西吹著口哨經過他身邊。他低聲啜泣著,舉起雙手,將三明治扔進垃圾裡,頭縮在脖子裡。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人也沒有。去加里的印第安納130公路,途中要經過奇利石油公司巨大的貯油罐。他低聲啜泣一會兒後,又去撿起三明治,使勁拍拍麵包上的灰塵,重又開始大口咀嚼起來。 這是夢嗎?那時他爸爸還活著,司法官在衛理公會教堂門口將他爸殺死,從此他只能獨自一個人生活。 「喂,垃圾蟲,格裡利司法官殺死你老爸就像殺一條瘋狗似的,你知道吧,傻蛋?」他爸爸溫德爾·埃爾貝特一直在奧圖爾斯工作,據一些聳人聽聞的傳言,他有一支槍,他用槍殺了酒吧招待,然後回家,又殺了垃圾蟲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噢,溫德爾·埃爾貝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怪傢伙,那天晚上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很怪,保坦韋爾鎮的所有人都喋喋不休地這麼說。他本來還要殺垃圾蟲的母親薩莉·埃爾貝特,可是薩莉抱著5歲的唐納德(後來叫作垃圾蟲)尖叫著逃了出來。他們在前面跑,他在後面開槍,子彈嗖嗖地落在公路上。待手槍射出最後一發子彈時手槍爆炸了,(手槍是溫德爾從一個黑鬼那兒買的,黑鬼在芝加哥州街租有一個櫃檯)飛出來的碎片擦破了他的臉,他尖叫著拍掉手中的碎片,仍在街上追著,鮮血從雙眼流出。就在他剛到衛理公會教堂門口時,格裡利司法官坐在保坦韋爾唯一的警車裡,命令他站著別動,放下槍。溫德爾·埃爾貝特指著作案用的槍的殘骸,並沒指著司法官,但司法官要麼沒注意那支槍已破裂,要麼故意裝不知道,但無論怎樣,結局都一樣,他用雙管獵槍給了溫德爾·埃爾貝特兩槍。 嘿,垃圾蟲,下次你要燒什麼了? 他四處尋找那個大喊的人聽起來是卡利·耶茨或者是和他一起流浪的一個小傢伙卡爾,不再是一個小傢伙,那就是他自己。 也許現在他還是埃爾貝特而不是垃圾蟲,就像卡利·耶茨現在就是卡利·耶茨一樣,那個在小鎮經銷克萊斯勒海鳥車的汽車商,現在卡利·耶茨消失了,每個人都消失了。 他從擦洗店的牆邊起來,沿著130號公路往小鎮西北走了1英里多路。小鎮就像鐵路圖表上的模型一樣小巧精緻,離油罐只有半英里遠。他一隻手拿著工具箱,另一隻手拿著一罐5加侖汽油。 噢,太糟了! 溫德爾·埃爾貝特死後,薩莉·埃爾貝特在保坦韋爾的咖啡館找了份工作,倖存下來的小孩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在二年級時,開始在垃圾箱裡玩火。 留神,姑娘們,垃圾蟲來了,他會燒你們的裙子! 咦,一個瘋子! 到三年級,大人們才發現是誰在經常放火,司法官專門來找他。好心的老格裡利司法官,他想不出來為什麼會在衛理公會教堂前殺死他父親,而且後來成了他的繼父。 嘿,傻蛋,你的後爸怎麼會殺你父親? 我不知道,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垃圾蟲,上帝會幫你的! 哎……! 他這時正站在礫石鋪的汽車人口登記處,由於提著工具箱和汽油,雙肩酸疼。門上掛著「奇利石油有限公司,所有參觀者均須辦理登記手續!謝謝!」 停車場上有幾輛汽車。垃圾蟲繞過汽車,走近大門,大門微開著,他過去拉開大門。裡面有一條狹長的樓梯盤旋著通向近處一個油罐的頂部,樓梯底部掛著一根鏈子,鏈子上擺動著一塊招牌。招牌上寫著「嚴禁入內!油站關閉。」他跨過鏈子,爬上樓梯。 他母親和格裡利司法官結婚是不對的。他上四年級時開始在郵箱點火,那年他燒掉森普爾老太太退休金支票,他又被抓住了。薩莉·埃爾貝特·格裡利有一次歇斯底里發作,因為她的新丈夫提出要把這男孩送到特雷·霍特那裡去。 (你以為他瘋了!一個10歲的男孩怎麼會瘋的呢?你是否想殺掉他!你殺了他父親,現在又想殺他!) 格裡利只能把這男孩帶到學校主管那兒,因為他也不能把一個10歲的小傢伙送到青少年教養院去,除非想與新婚的妻子離婚。 爬呀爬呀,雙腳踩在樓梯鋼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能感到這聲音傳下樓去,沒有人往這扔石頭。露天停車場的汽車看起來像玩具考傑狗似的。風聲呼呼地在他耳邊輕輕吹著,遠處有一隻小鳥在鳴叫,遠處茂密的樹木和廣闊的田野籠罩在一片夢幻般的晨霧中。當他踩著螺旋形鋼梯上去時,他高興地微笑著。 他走到油罐圓形的平面上,他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世界屋脊上,如果他夠得上,真想抓一把藍天上的雲朵。他放下汽油罐和工具箱。極目遠眺,在這兒實際上已能看見加里,因為現在各工廠的煙囪已不再冒煙,視野很寬。芝加哥像海市蜃樓一樣若隱若現,遙遠的北方有一道微弱的藍光,那裡可能是密執安湖。溫馨的空氣,使他聯想起在明亮的廚房裡平靜地吃著早餐。 他放下汽油,拿起工具箱走向油泵,憑著直覺操作機器,儘管沒什麼認識的但也沒什麼可思考的,他只是簡單地用眼掃視了一番,雙手就在油泵上迅速地動了起來。 喂,垃圾蟲,你為什麼要燒掉教堂?你為什麼燒掉學校? 五年級時,他在塞德利附近小鎮的一套無人居住的房子裡玩了一次火,這套房子燒成灰燼,他的繼父格裡利司法官想把他關起禁閉。 (為什麼?要是不下雨,我們鎮一半都會被燒掉,這放火狂兔崽子真他媽的該死!) 格裡利一定要薩莉把唐納德送到特雷·霍特那地方去接受試驗。薩莉說,如果他對她唯一的寶貝孩子動手,她就離開他,但格裡利不聽薩莉警告,自作決斷,就這樣,垃圾蟲離開了保坦韋爾一段時間——兩年,他母親當年就與司法官離了婚,選民們罷免了司法官,格裡利結束司法官生涯,到加里的一條自動流水線當工人。薩莉每週去探望垃圾蟲,每次總要痛哭一番。 垃圾蟲低聲咬牙切齒地說:「給你點顏色瞧瞧,王八蛋。」然後鬼鬼祟祟地環顧四周是否有人在聽他發的毒誓。當然沒人,他在奇利石油1號貯存罐頂上,除他以外,再也沒有什麼人,除非有鬼。他的上面,只有大朵的白雲在飄動。 油泵裡開始往外噴射汽油,口徑足有2英尺多,軟管還在不停地往油罐裡灌著,灌滿了無鉛汽油後,流出來的油像一道閃閃發亮的噴泉。垃圾蟲往回退了幾步,眼睛閃爍著興奮的神情,他扔下手中的扳手和斧子。 他不需要自己帶來的汽油了。他撿起那罐汽油,大喊一聲「投彈完畢!」就將它扔了出去。他極有興致地看著罐子落在樓梯上,反彈了幾下,轉了幾圈,終於落在了地上,罐子噴出琥珀色的汽油。 他轉回到溢出汽油的管子旁,看著那一坑閃閃發光的汽油。他從貼胸口袋裡掏出一盒火柴,看了一眼,心裡一陣興奮和激動。火柴盒正面是一個廣告氣球,氣球上寫著「如果在芝加哥拉薩爾通信學校上學,你將受到很好的教育。」 我站在一顆炸彈上。 他想。他閉上眼睛,恐懼而又恍惚,全身感到了以前那種冷淡的刺激。 哎,垃圾蟲,他媽的,你真是個放火狂! 他13歲時,特雷·霍特把他放了回來,儘管他們並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治癒,但特雷·霍特說,他好了。他們需要他住的床位,好讓其他幾個小瘋子再呆兩年。垃圾蟲回家了。他在學校做課堂作業似乎抓不住要點,總是不會做。在特雷·霍特那兒,他們給他電擊治療,當他回到保坦韋爾時,他想不起以往的事情,學習時一大半要點都記不住,參加考試時最多能得60分,或40分甚至更低。 儘管,已有一段時間他沒玩火,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殺父親的司法官消失了,他在加里的工廠安裝車燈。他母親後來在保坦韋爾咖啡館工作,一切都很好。當然,奇利石油公司的那些白色的油罐,在他想像中經常會乘著火焰騰空而起。他經常想奇利石油公司的油罐會怎樣升上去的,三聲單獨的爆炸聲,聲音大得足以使的耳膜裂成碎片,三團火(兒子,父親還有可怕的殺父親的司法官)的光線強得足以刺瞎眼睛。熊熊大火將會沒日沒夜地燃燒幾個月?或者也許根本不會燃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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