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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愛你,爸爸。」她說,「我愛你,法蘭妮愛你。」淚水落在他臉上,晶瑩閃光。她脫掉他的睡衣,要給他穿上最好的西服。她用兩卷百科全書把他的頭支起來,以便把領帶系好。她在保險櫃最下面的抽屜裡,找到了他的軍功章:一枚紫心勳章,數枚品行優秀獎章和勳章

  ……以及在朝鮮得的青銅星形勳章。把它們一一別在他的西服翻領上。在浴室裡她找到了一盒約翰遜牌兒童爽身粉,往他臉上,脖子上和手上撲了撲。撲粉的味道芬芳而又令人懷舊,她又淚如雨下。汗水濕透了全身,眼睛下也出現了極端勞累的黑圈。

  她用臺布把他包起來,找來媽媽的縫紉工具,合上接口,把接口折成雙層牢牢地縫上。伴隨著抽噎和呼哧呼哧的氣喘,她終於把他的屍體弄到了地板上,然後在半昏迷的狀態下休息了一下。感覺可以繼續幹的時候,她抬起屍首,往樓梯邊拖去,然後盡可能小心地拖到了一樓。她又停了一會兒,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已經是氣喘吁吁了。頭痛得更厲害了,就像要爆裂開來似的。

  她把屍首拖到大廳,拖過廚房,拖到遊廊上,來到了遊廊的臺階下,她不得不又休息了一下。初暮的金色光線,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上。她實在是累壞了,就坐在父親身邊,頭伏在雙膝上,前後搖晃著哭了起來。鳥兒唧唧喳喳地叫著,她終於把他拖到花園裡去了。

  終於做完了,到最後一些草皮(她把它們一塊兒一塊兒放在自己的膝下,仿佛在做一道錯綜複雜的難題)就位時,已是9點15分了。她滿身污穢,只有眼睛周圍是白的,那是被淚水沖洗乾淨的。由於精疲力竭,她感到天旋地轉了。頭髮掛在面頰上,一縷一縷的。

  「請安息吧,爸爸,」她輕聲細語道,「請您安息吧。」

  她把鐵鍬拖回到父親的工作間。登上僅有6級臺階的遊廊她就不得不休息了兩次。她沒開燈就走過廚房,走入起居間,踢掉了輕便運動鞋。

  在夢中,她再次上樓來到她父親身邊履行自己的職責,看見他正兒八經地躺在地下。但當她進入房間時,臺布已蓋在他的屍體上,她的悲痛和失落感又變成了某種另外的東西……像恐懼一樣的東西。她走過這個黑乎乎的房間,本不想但突然又只想逃走,最後又無助地站下了。臺布在陰影中幽靈般地可怕地時隱時現,並向她飄了過來:

  臺布下根本不是她父親,而且那個人並沒有死。

  一個有著無盡生命力和可怕活力的東西躺在臺布下,有一種比她生命力更強大的力量在把臺布往回推,而她……都有點兒站不住了。

  她伸出手,捂住那塊臺布,使勁地把它往回拉。他齜牙咧嘴地笑著,她卻看不見他的臉。他那齜牙咧嘴的笑,讓她直打冷顫,一股恐懼感隨即就湧上了她的心頭。現在,她仍看不見他的臉,但能看見可怕的幽靈給她尚未出生的嬰兒帶來的禮物:一個被扭曲的衣架。

  她逃走了,逃離了這個房間,逃離了這個夢,來到了一個明亮的世界……

  在起居室淩晨三點的黑暗中,她的身體一直處於恐懼的海洋中,那個夢開始變得支離破碎,漸漸地離去了,只有一種像吃了臭肉後回味一樣的厄運感仍留在心頭。她想起了半睡半醒狀態下的情況:他,是他,那個無面人是沃爾金·杜德。

  她隨後又睡著了,這一次不作夢了。她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已完全不記得那個夢了。但當她想起腹中的孩子時,立刻就湧起了一種強烈的保護感,那種困惑和恐懼感在深度和力度上也減少了許多。

  第29章

  同一個晚上,拉裡·安德伍德和麗塔·布萊克莫爾一塊睡著;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獨自躺著做著稀奇古怪的夢;這時候斯圖爾特·雷德曼正等著埃爾德,他已經等了三天,今晚埃爾德不會讓他失望了。

  這天中午,埃爾德和兩個男護士過來,要拿走電視。埃爾德站在旁邊,舉槍對著斯圖。斯圖能做的就是站在裝著柵欄的窗戶前,看著河邊的這座小鎮。像磁帶裡說的:「刮什麼風不需要天氣預報員告訴你。」

  紡織工廠的煙囪不再冒煙,河裡也見不到五顏六色的衣服和染料的漩渦,水變得清澈透亮,汽車閃閃發亮,從這兒看去像玩具一樣。到昨天為止,還偶爾能見到幾輛汽車行駛在收費高速公路上,像障礙滑雪運動員一樣彎彎曲曲行進。沒有救險車來拖走扔在公路上車輛。

  城市像一張模型地圖,毫無生氣。城裡一直準時敲打的大鐘,從今天早上9點起,就罷工了,敲打前輕輕的前奏聽起來又沉悶又古怪,就像淹沒在水底音樂盒發出的聲音。不知是路邊的咖啡館還是城郊哪個倉庫著了火,燒了一個下午,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沒有救火車。如果大樓不是建在柏油露天停車場中間,斯圖覺得它也會被殃及的。整個下午都下雨,但直到今天晚上,火還在慢慢地燃燒。

  斯圖覺得,埃爾德最終目的是幹掉他——為什麼不呢?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而且還知道他們的秘密。他們找不出其他方法對付他,也明白他的性格不同于那幫向他們屈膝求饒的人。他們不指望他會把小秘密告訴他們。

  斯圖相信,電視劇或小說裡的主角們都會有逃跑的念頭,現實生活中也有人會這樣,但他不是這種人,他下決心,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做好準備,等待埃爾德。

  一種時而被稱為「藍色」,時而被稱為「上尉之旅」的外來力量已經將這套裝置擊破,埃爾德就是一個明顯的跡象。護士稱他為埃爾德醫生,不過他根本不是醫生。他50多歲,深陷的眼睛,毫無幽默感。埃爾德來之前,沒有哪個醫生感到有必要用槍指著他。斯圖有些害怕埃爾德,跟這樣一個人,既說不上理,又祈求不了什麼。埃爾德正在待命,一有命令,他就會執行。他手中有槍,像黑手黨一樣,他計劃周密,執行起來不會有問題的。

  3年前,斯圖買過一本名叫《小船沉沒》的小說,送給他在瓦科的侄子,他不喜歡看書,更討厭包紮禮物,在把書放進盒子前,他隨手翻了翻,以為翻一翻就能明白寫的是什麼。事實上不是那麼回事,看完第一頁,接著是第二頁……他被迷住了,他熬了一個通宵,喝著咖啡,抽著煙,細細地讀了進來。他不習慣把看書僅作為消遣。這本書描寫的是兔子——地球上最愚蠢、最怯懦的動物。寫這本書的人把它們變得似乎有些奇特,你在看時,真的十分掛念它們。這是一個瞎編的好故事,斯圖以近乎蝸牛爬行的速度整整看了兩天,總算看完。

  印象最深的是一句話「將要精疲力竭」,或就是「精疲力竭」。因為他見過很多精疲力竭的動物,在高速公路上跑著,幾隻跑得精疲力竭的動物躺在路中間,耳朵耷拉著,眼看一輛汽車急駛而來,它們卻無力逃脫死神的臨近。機場探照燈耀眼的光線能把鹿驚得四處奔跑,繼而精疲力竭;劇烈的音樂會使浣熊變得精疲力竭;連續不斷拍打籠子會使鸚鵡精疲力竭。

  埃爾德使斯圖感到自己像這些動物一樣,他與埃爾德淺藍的眼睛相遇時,感到自己所有的意志都化為烏有了,埃爾德甚至不需要用槍來對付他,他只需空手道、法式拳擊和略施小計,打敗那樣一個人算得了什麼?單是想一下埃爾德,就能打消他拼一下的念頭。「精疲力竭」是形容精神狀態極差的一個好詞。

  晚上10點剛過,紅燈亮了,斯圖感到手臂和臉上滲出了汗珠,每次紅燈閃過他都會這樣,因為其中有一次埃爾德是一個人來,他不願有目擊者,可能在什麼地方會有高爐來火化這些受害人。埃爾德要把他胡亂塞進去,而且不留痕跡。

  埃爾德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斯圖坐在病床上,一隻手擱在椅背上。一看見埃爾德,他就感到噁心,肚子裡像有什麼東西墜下來。他感到一種熟悉的渴望,讓低聲下氣,乞求的話語一瀉而出,儘管他知道這樣的乞求不過是徒勞。戴著透明護目鏡的那張臉上毫無憐憫之情。

  現在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再清楚不過了。埃爾德進到房間時,斯圖緊緊盯著他:埃爾德高大壯實,白大褂套在身上顯得緊繃繃的。他握著手槍,槍管粗大。

  「感覺怎麼樣?」埃爾德問,聲音不大,但斯圖聽出埃爾德聲音裡帶著的鼻音。埃爾德病了。

  「還行,」斯圖說,聲音平緩,連自己都感到驚奇,「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兒?」

  「很快。」埃爾德說,他拿槍隨便指著斯圖,他捂著嘴,打了一個噴嚏,「你不想再談點什麼嗎?」埃爾德說,「你們這些飯桶,大約20分鐘前,我剛從你那兒學會了的這句話,雷德曼先生,這不是什麼危險的命令。但我相信你肯定會沒事的。」

  「什麼命令?」

  「有人命令我去……」

  斯圖的眼神從埃爾德的肩膀掃過,望向高處,目光落在門框上,「上帝!」他驚叫道,「該死的老鼠,你看老鼠跑到哪兒去了?」

  埃爾德居然轉過身去。沒想到他略施小計,竟意外成功,斯圖幾乎驚呆了,他立即從床上起來,雙手抓起椅子,這時,埃爾德已轉過身向他撲來。埃爾德睜大眼睛,一下慌了神,斯圖把椅子舉過頭,沖向前,用盡全身力氣砸了過去。

  「站住!」埃爾德叫著,「不要!」椅子打在埃爾德右臂上,槍掉到地毯上,射出的子彈,呼嘯著飛向地面。

  斯圖希望在埃爾德完全清醒過來前再用椅子打一次,他高舉椅子,用盡全身力氣扔了過去。埃爾德竭力舉起受傷的右臂,椅子腿的碎屑紮進白帽子裡,眼睛上也有木板碎片。他尖叫著,倒了下去。

  埃爾德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摸索著想揀起落在地毯上的槍。斯圖最後一次揮動椅子,打在埃爾德的後腦勺上,埃爾德暈了過去。斯圖喘著氣,伸手抓起槍,捅了捅臉朝下趴著的埃爾德。埃爾德一動不動。

  一種可怕的念頭突然漂上腦海:埃爾德是來殺他,還是來放他的呢?如果他是來放他,談話中為什麼不帶些暗示呢?他為什麼把這命令稱作「不那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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