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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到了夜裡,大多數負責守衛路障的人也都病了,發高燒滿臉通紅,勉強靠夾在雙腿之間的滑膛槍支撐著。其中一些人,如弗雷迪·

  德蘭西和柯蒂斯·比徹姆,則噗咚一聲倒在地上就無知覺了,隨後被運回設在鎮會議室旁邊的臨時醫務室,就在那裡死掉了。

  到昨天早上,法蘭妮的父親,一直對設置路障表示反對的他,也倒在了床上,法蘭妮呆在旁邊照料著。他不去醫務室。他告訴法蘭妮,如果他活不了,他也想死在家裡,體面地死在自己家裡。

  下午,來來往往的車流就停止不動了,公共海灘停車場的管理員古斯·丁斯莫爾說,他猜測,肯定有許多汽車堵死在路上了。駕駛技術再高明,車子再高級,也都別想挪窩。事情正如所預料的那樣,到25日下午,就只有不到三十來個人還能站著觀察情況了。直到昨天還感覺很好的古斯,也流著鼻涕倒下了。事實上,除法蘭妮之外,這個鎮上唯一一個似乎一切都好的人就是埃米·勞德16歲的弟弟哈羅德了。埃米還在第一次鎮會議前就死了。她那件一次都沒穿過的結婚禮服,仍掛在衛生間裡。

  法蘭妮今天一直沒有出門,自從昨天下午古斯來看過她後,她就再沒見過任何人。今天早上她還聽到過幾次汽車聲和一次連續兩聲沉悶的槍聲,其他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這種無人打破的寧靜,又給她增添了一種不現實感。

  而現在,這些問題得考慮一下了。蒼蠅……,眼睛……派。法蘭妮發現自己在聽冰箱的聲音。這台冰箱有一個自動制冰附加裝置,每隔20秒種,機器就會發出冷冷的砰的一聲。

  她在那裡坐了幾乎有一個小時,盤子就放在面前。慢慢地,另一種想法開始出現,事實上是兩種想法,它們似乎密切相聯而又完全不相關。這兩種想法有可能正在把一個更重要想法的各部分連結起來嗎?在用一隻耳朵聽冰箱制冰裝置冰塊下落聲音的同時,她對這些想法進行了檢查。第一個想法是,她父親已經死了,像他希望的那樣死在了家裡。

  第二個想法則必須在白天來做。這是一個美好的暑天,一個無瑕的夏日,是一個來緬因海岸旅遊者們夢寐以求的好天氣。由於擔心海水尚不夠溫,你還沒去遊過泳,那麼今天你應該去試一試了。

  明亮的太陽懸在天空,法蘭妮可以看清廚房後窗戶外的溫度計正好指在80華氏度以下。這真是一個好天氣,遺憾的是父親死了。

  她皺眉蹙目對此表示不滿,雙眼也變得迷茫冷漠了。她的心裡始終縈繞著這個問題,後來她就想找點兒別的事做,但卻總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這是一個「暖和」的好天氣,而她父親卻死了。

  這一問題就像一陣清風,立刻把她帶回了現實之中,她使勁地合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她的雙手無意識地猛拉了一下臺布,盤子就被甩到了地板上,就像炸彈一樣爆響了一聲。法蘭妮放聲大哭起來,雙手按住面頰,在那裡留下了幾道抓痕。那種恍惚的、冷漠又毫無表情的眼神,立刻就從她的眼裡消失了。雙眼突然變得敏銳而又直率,仿佛被猛擊了一掌或鼻子下面晃動著一瓶開了蓋的氨水。

  你不能在家裡放一具屍體,尤其是在高溫的夏季。

  冷漠又開始悄悄湧了上來,這種想法變得模糊不清。對此事的恐懼開始淡化並受到抑制。她又開始聽冰塊落下的撞擊聲……

  她擊退了恐懼感。站起來,向洗碗池走去,接了滿滿一池涼水,然後捧水沖洗了一下臉,輕輕搓了搓滿是汗水的皮膚。

  她可以把想幹的事都放在一邊,但頭一件事則是非做不可,「必須」加以解決。她再也不能不讓他從6月躺到7月了。這個鎮上的神父們也從不知道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是什麼樣的,但不一會兒那種味道就會消失的。它……它……

  「不!」她大聲地對充滿陽光的廚房叫道。她開始邊想這件事邊踱步。她的頭一個想法是當地的那家殯儀館。但誰會……會……

  「停止想它吧!」她在空空的廚房裡暴怒地喊叫,「誰願意去埋他呢?」

  在發出這聲呼喊的同時,答案也就隨之而來了,而且非常清楚。當然,這個人就是她。除她之外,還會有誰呢?

  當她聽見一輛汽車從車道上駛來時,正好是下午2點半。重型發動機自鳴得意地轟鳴著,低沉而有力。法蘭妮把鐵鍬放在洞邊她正在花園的西紅柿和萵苣地中間挖著。她轉過身來,有點兒害怕。

  那是一輛新型卡迪拉克「都市」牌汽車,深綠色,胖胖的哈羅德·

  勞德從車裡鑽了出來。法蘭妮感到一種由衷的厭惡。她不喜歡哈羅德,也不想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可能他的母親就那樣的吧。但它卻從另一方面提醒了她,除她之外,留在奧甘奎特的唯一一個人可能就是留在她極不喜歡的這個鎮子裡的少數幾個人之一了。

  哈羅德今年16歲,他編輯了一份奧甘奎特中學文藝雜誌,經常寫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並且都是用現在時或以第二人稱的手法來講述的。「你走下令人發狂的走廊,用肩膀擠開通過破門的路,盯住跑道上的命運之星」——這就是哈羅德的風格。

  「他往褲子里拉屎,」埃米曾有一次向法蘭妮透露說,「那有多髒啊?拉到褲子後他居然還穿著,直到褲子都快能立起來了。」

  哈羅德的頭髮烏黑發亮,個子長得相當高,有6英尺1英寸,體重幾乎有240磅。他喜歡有尖鞋尖的牛仔靴和能系得住的軍用寬皮帶,因為他的腹部要比臀部大許多。法蘭妮並不關心他拉到褲子裡多少屎,他有多重,他這一周是在模仿賴特·莫裡斯還是小休伯特·塞爾比。哈羅德可能是個危險人物,他可能在不順心時才如此,也許比這更危險。

  他並未看見她。他在抬頭看房子。「有人嗎?」他喊道,然後伸手到卡迪拉克的車窗裡,按了一下喇叭。這聲音刺激了法蘭妮的神經。她應繼續保持沉默,除非他轉過身走到汽車後面,才能看見那個洞穴,她就坐在邊上。有一會兒,她想鑽到園子深處,躺在豌豆和蠶豆中間,直至他累了走開。

  不要這樣做,她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做。他也只不過是另一個活著的人。

  「在這兒呢,哈羅德。」她答應道。

  哈羅德跳了一下,大屁股在緊繃的褲子裡顛了幾下。顯然只是故作一下姿態。他轉過身,看到法蘭妮已走到了園子邊,正在擦雙腿。他自然而然地盯著她的白色體操短褲和三角背心。當他走過來看見她時,哈羅德滿懷激情的眼睛使她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嗨,法蘭妮。」他高興地說道。

  「嗨,哈羅德。」

  「我聽說你在抵禦這場可怕的疾病中取得了成功,所以你這兒就成了我的第一站。我正在檢查全鎮的情況。」他對她笑了一下,露出了充其量與牙刷也只有點頭之交的牙齒。

  「我對埃米的事深感遺憾,哈羅德。你母親和父親……?」

  「我也很難過。」哈羅德說。他低了一會兒頭,然後猛地往上一抬,弄得他那結成一團的頭髮都飛了起來。「但生活總得繼續,不是嗎?」

  「我想是的。」法蘭妮答道。他的眼睛又移到了她高聳的乳防上,弄得她都想穿上件毛線衫了。

  「你喜歡我的車嗎?」

  「這是布蘭尼根先生的車,是嗎?」羅伊·布蘭尼根是當地的房地產經紀人。

  「是的,」哈羅德冷淡地說著,「我經常認為,在物品短缺的日子裡,任何駕駛這種龐然大物的人都應被絞死,但現在一切都已變了。現在是人少石油多。」石油,法蘭妮眼花繚亂地想到,他確實說的是石油。「任何東西都多了。」哈羅德最後又說。當他的眼光從她的肚臍眼上,又反彈回她的臉上,落在她的短褲上,又再次反彈回她的臉上時,他的眼裡出現了一種短暫的閃光,他的話既不有趣也不輕鬆。

  「哈羅德,你能否原諒我……」

  「不過,你又能做些什麼呢,我的孩子?」

  那種不現實感又試圖回來了,她發現自己想知道人的腦子在像一根負擔過重的橡皮筋一樣繃斷之前,預期能堅持多久。我的父母都死了,但我得應付這種情況。某種怪病似乎已蔓延到了全國,也許全世界,同樣都在掃蕩著正人君子和小人——我能應付得了的。我正在我父親上周才除了草的菜園裡挖一個洞穴,挖到我推測能把他放進去那麼深。——我認為我能辦得成。但開著羅伊·布蘭尼根的卡迪拉克的哈羅德·勞德。卻老用眼盯我,並叫我「我的孩子」。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的上帝。我真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哈羅德,」她耐心地說,「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比你年長5歲。從自然角度來看,讓我作你的孩子也是不可能的。」

  「這只是說話的修辭手法而已。」他說道,稍有點驚愕地盯著她那竭力克制著的惡狠狠的樣子。「不過,那是什麼?那個洞?」

  「墳墓。為我父親挖的。」

  「哦。」哈羅德小聲地不太輕鬆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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