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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說得對,」那女人回答,「把他引誘到通向花園的小路上。」

  羅西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始召喚諾曼。她感到肉體上的臂環像是一股奇怪的、令人欣喜若狂的甜蜜火焰,它使她喉嚨裡發出的聲音那樣洪亮,像德克薩斯看林人的喊聲,她在迷宮中為了讓嬰兒哭出聲曾經用那種聲音吼叫過。

  「下……來……諾曼」

  比爾吃驚地看著她。她雖然不喜歡,但仍想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是個男人,不是嗎?有時男人也得學著害怕女人,有時女人只能用這種方法保護自己。

  「接著喊,」黑女人說,「我跟你的男人就在這裡等你,我們會很安全;那人會從神廟裡走過來。」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總是這樣做。」黑女人簡短地說,「記住他是什麼。」

  「一頭公牛。」

  「沒錯,一頭公牛。你就是那個編制絲綢小帽引他上鉤的姑娘。切記,如果他抓住你,沒有任何魔法可以擺脫他,很簡單,他會殺了你。我和我的女主人一點也救不了你。他想喝你的血解渴。」

  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羅西想到。我很多年以前就知道。

  「別去,羅西,」比爾說,「跟我們待在這裡。」

  「不。

  她推開他,感到小腿上紮進一根刺,疼痛的感覺和她喊叫的感覺一樣使她著迷,甚至順腿流下來的鮮血也變得很可愛。

  「小羅西。」

  她轉過身。

  「你必須走在他前面。知道為什麼嗎?」

  「是的,當然知道。」

  「你說他是只公牛,這是什麼意思?」比爾問她。他聽上去很擔心,還有些生氣……羅西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愛他,她想她以後也不再會有了。他看上去那樣的蒼白無力。

  他又開始咳嗽了。羅西用一隻手放在他胳膊上,又害怕他會躲避她的手。但是他沒有。暫時還沒有。

  「就待在這裡,千萬別走開。」說完她便匆匆離去。他看見神廟的另一邊有一條小路伸向遠方,那件古希臘式無袖束腰裙在月光下閃了一下,便從那條小路上消失了。

  一會兒,她的喊聲便響徹了整個夜空,輕快而又有些令人畏懼:

  「諾曼,你戴著那副面具看起來真傻,」停了一會兒,又喊道,「我再也不怕你了,諾曼—」

  「我的天,他會殺了她的。」比爾輕聲低語著。

  「可能,」穿藍色套裝的女人回答道,「今晚有人會死,那是為了……」她停住話頭,頭昂得高高的,滾圓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你聽見什麼——」

  一隻棕色的手突然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雖然用力不大,卻使比爾感到它隨時有可能會使勁兒。他的心裡出現了一種確信,或是肯定,這只手捂著他的嘴、手指頭壓著他的臉頰的感覺,說明這絕對不可能是個夢。儘管他希望相信這一切都是夢,但他卻做不到。

  女黑人用腳尖站著,像個情人一樣靠在他的身上,他的嘴巴仍然無法張開。

  「噓,」她對著他的耳朵悄悄地說,「他來了。」

  他能夠聽見青草和樹葉沙沙作響,接著是呼嗤呼嗤沉重的呼吸聲,其中還夾雜著哨聲,使他聯想到一個體重在三百五十磅左右,比諾曼·丹尼爾斯要重得多的人。

  或者聯想到一隻巨獸。

  女黑人慢慢從比爾嘴上挪開手,他們互相伸出一隻胳膊摟住對方,就那樣站著,傾聽這只動物逐漸走近的聲音。比爾極其肯定地認為,諾曼或者由諾曼變成的什麼怪物,最終不會走進那座建築。他,或者它會始終在周圍轉來轉去,發現他們後,它會在地上執拉一會兒,低下榔頭般堅硬的腦袋,然後在這條毫無希望的狹窄小路上追逐、制服、踐踏、最終用角牴傷他們。

  「呼哧……」是她的呼吸聲。

  「諾曼,你這白癡……」

  喊聲像煙霧,又像月光般向他們飄過來。

  「你真是個大傻瓜……你真以為能抓住我嗎?你這愚蠢的老公牛!」

  接著爆發了一陣故意裝出來的大笑。這聲音使比爾想起了玻璃絲、打開井蓋的水井、以及深更半夜的一間空房子。他渾身戰慄,胳膊上長滿了雞皮疙瘩。

  神廟前,羅西大喊大叫的地方現在一片寧靜,只有陣陣微風輕輕吹拂著灌木叢,打破了這種寧靜,就像有人在梳理著亂成一團的頭髮。頭上,銀盤般蒼白的月亮藏在一團烏雲後面,使烏雲的周圍鍍上了一層亮光。天空中群星燦爛,但是比爾一個星座也沒有認出來。忽然……

  「諾……曼……你不想跟我談……談嗎?」

  「哦,我會跟你談的。」諾曼·丹尼爾斯說,比爾的心臟驟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同時他感到女黑人也吃驚地哆嗦了一下。那聲音從不到二十碼遠的地方傳來。似乎諾曼在故意弄出那種笨拙的聲響,讓他們跟蹤他的聲音,然後當寧靜對他有利時,他變得無聲無息。「我會跟你挨得緊緊地談談,婊子。」

  女黑人的手指放在比爾的嘴上,告誡他絕對保持安靜,但是比爾不需要她的指示、他們的眼睛直了,不敢確信自己看見諾曼走進了建築物中,

  片刻的寧靜變得很漫長,給人一種永恆的感覺。甚至羅西也在等待著。

  突然,諾曼從不遠處開腔了:「呸,你這老雜種,你在這兒幹什麼?」

  比爾看了一眼女黑人。她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也不明白。他意識到了一件恐怖的事:他想咳嗽。他感覺到幾乎無法將軟齶的震顫壓制下去,那女黑人擔憂的眼睛盯著他看,他把嘴壓在胳膊肘上,試圖將咳嗽壓回到嗓子眼裡。

  我無法保持得太久,比爾想到。天哪,諾曼,你為什麼不快點兒走開?剛才你不是走得很快嗎?

  好像為了回答這個問題,遠處又傳來喊聲:「諾——曼!你他媽的太慢了,諾——曼!」

  「婊子,」從神廟的另一邊傳來沉重的聲音,「哦,你這婊子。」

  鞋底在碎石上摩擦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比爾從腳步的回音意識到諾曼已經進入那座被女黑人叫做神廟的建築中,他還意識到別的事情:咳嗽的衝動已經被壓下去了,至少暫時如此。

  他向穿藍色睡裙的女人彎下了腰:「我們現在幹什麼?」

  她用耳語回答他,弄癢了他的耳朵:「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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