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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2

  星期六早晨四點剛過幾分,羅西便醒來了,她驚恐地摸索著床邊的檯燈,相信諾曼就在她的房間裡,她能聞到他的香水味兒。

  她驚慌失措地打開檯燈,匆忙間差點兒把檯燈碰翻到地板上。檯燈的底座懸在半空,但終於還是被打開了,她的恐俱也很快消散。這是她自己的房間,小巧玲瓏,乾淨整齊,而且佈置得有條有理。房間裡惟一的氣味兒是她自己的皮膚散發出的、帶有臥室特有的那種溫暖的香氣。這裡只有她……當然,還有「羅絲·麥德」。但羅絲·麥德正安全地鎖在壁櫃裡,她可以肯定它仍然在那兒,舉起一隻手遮住眼睛,遙望著山下神廟的廢墟。

  她一邊起床一邊想:我一直在夢見他,我又做了一個關於諾曼的噩夢,所以才會驚醒過來。

  她把檯燈放回床頭櫃上,燈罩叮噹作響。羅西舉起檯燈來看了看。奇怪,你怎麼才能記住——

  那些你必須記住的東西。

  她是怎麼弄到這件飾物的?是因為它看起來像油畫上的女人戴著的那樣東西,所以她才從比爾的店裡買來的嗎?她不知道。真麻煩。你怎麼才能忘記——

  那些你必須忘記的東西。

  例如這一件?

  羅西拿起了臂環,它像金子一樣沉,但很可能只是鍍金的合金材料,透過它看房間,就像是從望遠鏡裡往外看。

  這時,夢中的情節斷斷續續浮現出來,她明白了這夢完全與諾曼無關。是比爾。他們騎在他的摩托車上,但他不是帶她去湖邊的野餐營地,而是從一條小路下去,彎彎曲曲,越走越深,最後進入了一座可怕的枯萎的小樹林。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片林中空地,空地上惟一的一棵有生命的樹結滿了玫瑰紅色的果實,顏色就像羅絲·麥德的古典短裙。

  「噢,多棒的一道開胃菜呀!」比爾興奮地喊了起來。他跳下摩托車,沖向那棵大樹。「我聽說過這些果實,吃一粒能預知未來,吃兩粒能長生不老!」

  夢境正是從這裡開始,從令人不安跨入了真正的噩夢之中。她知道樹上的果實並沒有神奇的魔力,而是有劇毒,她向他跑去,想在他開始咬那誘人的果實前攔住他。比爾卻不相信,他用一隻胳膊摟著她,輕輕地擁抱一下,然後說:「羅西,別犯傻了——我認識石榴,這不是石榴。」

  正在這時她醒來了,在黑暗中劇烈地顫抖著,腦子裡浮現的不是比爾,而是諾曼……仿佛諾曼就躺在附近什麼地方的一張床上,正在想著她。想到這裡,羅西雙臂交叉在胸前,緊緊地抱住了自己。他太有可能這麼做了。她把管環放回到桌上,沖進浴室,擰開了淋浴噴頭。

  關於比爾和劇毒果實的惱人的噩夢,她在哪裡和怎麼弄到那個臂環的問題,她對那幅畫的複雜感情,買到手以後,卻不為它安裝鏡框,又像隱藏一個秘密一樣把它藏進了壁櫃中……所有這些事都在一個更強烈、更直接的事件下變得黯然失色了:她的約會。約會就在今天,她一想起來就異常興奮。她既害怕又快樂,而更多的是好奇。這是她的約會。不,他們的約會。

  假如他根本就不來呢?心中一個聲音在不祥地低語著。你知道,這也可能完全是個玩笑,你也可能會把他嚇跑。

  羅西邁步進入了水中,才發現她還穿著內褲。

  她彎腰脫下內褲,喃喃地說:「他會來的。沒事兒,他會來的。我知道他會。」

  當她鑽到噴頭下,伸手去摸洗髮液時,一個聲音——這次是個完全不同的聲音——在她腦海深處低低地發出回聲:「獸類之間會互相撕咬。」

  「什麼?你說什麼?」羅西手裡拿著洗髮水,僵住了。她覺得恐怖,但不知道這種感覺來自何方。

  什麼也沒有。她甚至不能確切記得她剛才想的是什麼,只知道它與那幅該死的油畫有關。這幅油畫已經深入她的腦海,就像在一首歌曲中無法忘掉合唱部分一樣。羅西往頭髮上塗滿泡沫時,突然決定把這幅油畫扔掉。於是她覺得好過多了,就像戒掉了吸煙或午餐喝酒之類的不良嗜好一樣。走出浴室時,她已經哼起了歌兒。

  3

  比爾沒有用遲到來折磨她。羅西已經將一把餐椅拿過來放在了窗前,以便能夠看見他。淋浴後又過了整整三個小時,她已經坐在窗前了。八點二十五分,一輛後架上夾著一隻微型冰箱的摩托車開進了樓前空地。駕駛員戴著碩大的藍色頭盔,從她的角度碰巧看不到他的臉,但她知道這是他。她已經熟悉了他那寬闊的肩膀的輪廓。他又轟了一下油門,然後關掉了馬達,用皮靴後跟踢了下腳撐。他抬起腿,大腿的線條透過褪色的牛仔褲清晰可見。羅西感到一陣羞怯,明白無誤的欲念引起了一陣戰慄,她想:這一切正是我今晚入睡前想要得到的東西,它正是我所夢想的,如果我真的幸運的話,我將會得到他。

  她想在這裡等著他上來,就像一個在父母舒適的家裡等待著舞會男伴的姑娘。這男孩從他父母剛剛擦洗並打過蠟的汽車中走出來,臉上藏著詭秘的微笑,在門口不自然地整理著領帶或者拉一拉皮帶,而她會在他到了之後還讓他等上一會兒,讓他透過臥室的窗簾看她換上無背帶禮服。

  她想著這些,打開衣櫃,取出一件運動衫,然後匆匆走向過道,邊走邊往身上套。當她來到樓梯邊時,他已經上了一半,正在抬頭看她。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年華正好,已經不會再忸怩害羞,但還沒老到不相信正義會戰勝邪惡的年齡。

  「嗨!」她站住腳打招呼,「你真準時。」

  「當然,」他抬起頭看著她說,好像有些驚訝,「我從來就準時,而且經常受到稱讚,可能是天生的吧。」他像電影裡的騎士一樣,把一隻戴手套的手伸向她,笑著說:「你準備好了嗎?」

  這是一個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因此她只是迎上去拉著他的手,在他的牽引下走出了大門,跨入六月第一個星期六的燦爛陽光中。他站在摩托車旁,審視地上下打量著她,然後搖搖頭:「幸虧我的童子軍訓練技術還沒荒廢。」

  車後座兩邊各有一隻掛包,他解開其中一個,拿出一件跟他身上那件很相似的皮夾克:胸前兩側上下都有帶拉鍊的衣兜,除此之外看上去很一般,沒有釘飾、肩章,也沒有閃光的銅扣。這件比他身上穿的小了一號。她帶著疑問看他展開了皮夾克。

  他看到她詢問的目光,明白她的意思,便搖了搖頭說:「這是我父親的夾克。他教我騎一輛老式摩托車,那輛車是他用一張餐桌和一套臥具換來的。他二十一歲就騎著它走遍了全國。是那種帶有反沖式起動器的老車,如果你忘了把變速器調到空檔,它就會從你屁股底下竄出去。」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把它撞壞了?還是你把它撞壞了?」她微笑了。

  「誰也沒有。它太老了,已經壽終正寢了。史丹納家族都騎『哈利』牌車。這一輛是家裡的車,1344CC。」他輕輕拍著發動機殼,「爸爸騎了還不到五年。」

  「他不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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