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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她舉起手擋住自己,匆匆走開,但是石頭男孩兒只是個石頭男孩兒而已……假如他是別的什麼,哪怕只是一刹那也很可怕。水從他那大得可笑的陰莖上滴了下來。羅西想,他肯定能保持著勃起的狀態。她看著他那雙無珠的眼睛,以及過於狡燴的笑容。諾曼會十分嫉妒你。

  她匆忙從雕像身邊走開,沿著通向樹林的小路前進,她強烈地渴望回頭看一眼,石像是否跟她走來,那只挺起的陰莖是否在動。但是她極力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她不敢看。她怕自己由於過度緊張會看到一個有可能並不存在的東西。瓢潑大雨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羅西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一會兒聽不見那嬰兒的哭聲了,也許它睡著了。也許公牛艾林尼斯聽膩了這哭聲,像吞噬薄餅一樣把它一口吞了下去。無論發生了哪種情況,它都不會哭,羅西怎樣才能找到它?她繼續往下走,傾聽著雨水打在枯樹上的嘩嘩聲,不願承認自己在樹皮上看見了人的面孔。是真正的人的面孔,而且還在尖叫。羅西覺得很像女人的面孔。

  走了一段路以後,她看見一棵倒下的大樹堵塞了小路。這棵大樹很明顯是在暴雨中被雷電所擊中的。它一半已經裂開,並被燒成了焦黑色,幾根樹枝像死灰復燃的營地篝火一樣還在青煙繚繞。羅西不敢爬過去,到處都是乾裂的樹枝和鋸齒般尖利的主幹。

  她從右側徐徐繞過倒下的大樹和露出地面的樹根。她繞回去很長一段路,才繞過了像蛇一樣突然鑽出地面的一節樹根。

  嗨,寶貝兒!你想玩一玩嗎?你這婊子,你不想嗎?

  這聲音從一個塌陷的山洞裡飄了出來。樹根突然劃過她的小腿。

  想跟四個人一起玩嗎?羅西?這倒聽起來不錯,我會從後門溜進你的房間,像吞噬烘烤得香噴噴的奶酪三明治一樣吞掉你。否則,你就用你的嘴巴吸走我的愛滋病。

  「放開我。」羅西悄悄地說,用睡衣墊著樹根,擺脫了它的糾纏,繼續匆匆趕路。由於樹根纏得太緊,在她小腿上留下了一道圓形的紅色斑痕,然而很快便消失了。她覺得自己差點被嚇壞了,不過對於一個和諾曼生活了十四年之久的人來說,這種恐懼算不了什麼。

  7

  又走了五分鐘,她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孤獨淒涼的林中空地,裡面只有一棵植物是有生命的。它是羅西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樹,她吃驚得幾乎窒息。她曾經是奧布萊威利衛理公會主日學校的忠實學生,現在還能記得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裡的故事,她想,假如在伊甸園中真有一棵知善惡之樹,它看起來一定跟這棵樹一模一樣。

  樹上密密麻麻長滿了細長而光滑的綠色樹葉,紫紅色的果實沉甸甸地掛滿了枝頭。在它周圍倒下了很多玫瑰紅色的大樹,和羅絲.麥德的短裙顏色非常相似。這些倒下的大樹多數還十分新鮮飽滿,它們很可能是被剛剛過去的暴風雨所摧毀的,甚至那些已經開始腐朽的大樹也同樣生機盎然。羅西愉快地抿著嘴唇,渴望揀起一隻果實,結結實實地咬上一大口。她想像那滋味一定是酸甜的,葉子很像大黃的葉柄,果肉帶有樹林裡那種沒有完全熟透的山莓味兒。她看著那棵很像石榴的大樹,一隻果實從不堪重負的枝頭落下,砸到了地上,裂開的果實裡面露出了玫瑰紅色的果肉,她能看見涓涓果汁中的一粒粒種子。

  羅西往樹下跨了一步,便停了下來。她在兩根石柱之間徘徊著:她的心靈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她的肉體卻感到這不可能是夢,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夢能夠如此真實。她半信半疑地開始傾向於相信這是一場夢。樹的左邊看上去很像地鐵入口,寬闊的白色臺階一直通向黑暗的地下。臺階上有一座雪花石膏的柱基,上面刻著「迷宮」兩個字。

  真的,這太過分了。羅西想著,但是她仍向大樹走去。如果這是夢,她遲早可以從自己的床上被鬧鐘叫醒,然後關掉鬧鐘,以免被它吵得心煩意亂。現在她多麼渴望聽到它的鈴聲!她很冷,腳也很髒,她還被樹根勾住過,她的裸體被一個石頭男孩貪婪地注視過,他太年輕,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總之她感到假如她不能儘快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會得一場重感冒,甚至感染上支氣管炎,它會影響她星期六的約會,還會使下個星期的錄音工作全面陷入癱瘓。

  羅西沒有注意到,一個人會因為夢中旅行而患感冒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她跪在落得滿地都是的果實旁,仔細地研究著,仍然渴望知道它的滋味。她打開了睡衣的一角,又撕下來一塊布條,把它鋪在地上,打算把揀起的種子一粒一粒全部放進去。

  她想,這計劃真不錯。但願我能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的手指尖好像打了一針足量的奴佛卡因似的,頓時變得毫無知覺,同時,一陣奇妙的芳香撲進了她的鼻子。那是一種甜蜜的香味兒,但是並不是花香味兒,它使羅西想起了餡餅、小甜餅、蛋糕等等從奶奶的爐子裡面烤出來的那些可愛的東西。它還讓她想起了當她和比爾並肩往科爾大廈方向走時,比爾的身體碰到她時的那種感覺。當然,這種感覺和奶奶那個鋪著亞麻油氈地毯的廚房之間的距離需要用光年來計算。

  她把二十多粒種子放在了那塊布條上,猶豫不決地聳了聳肩,又加進去兩粒。這些夠了嗎?她既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採集它們,又怎麼會知道需要採集多少粒。她最好趕快離開這裡。她又聽見了嬰兒的嗚咽聲,比抽泣的聲音還要小,這就預示著它已經打算放棄努力,準備睡覺了。

  她把潮濕的布條像疊信封那樣對折起來。這使她想起每當冬季快要過完時,父親就用一隻信封給她帶回來一些種子,那時她還是一名主日學校的好學生。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她為自己美麗的裸體感到自豪,而不是羞愧。

  她頭腦中理智的那一半自我不到一秒鐘便立即意識到,她打算用自己那只染上了玫瑰紅果肉的手指幹什麼。她的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使勁吹了吹手指,那種酸甜的味道充滿了整個頭腦。不要嘗,「溫迪」曾經警告過她。幹萬別嘗那果實,甚至也不要把摸過種子的手指放進嘴裡!

  這是一個危機叢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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