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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突然一個噩夢般生動而逼真的形象清晰地出現在她心裡。那是諾曼的一副王子牌網球拍,是手柄上纏著黑色膠帶的那種。據她所知,它仍然掛在家中地下室的樓梯旁。他們婚後第一年裡,他曾經無數次用它毆打過她。在她那次流產之後,大約過了六個月,他殘忍地用它強暴了她。她在姐妹之家的治療室裡與眾姐妹們共同分擔了許多宗婚姻事件(分擔是她們慣用的既駭人聽聞,又恰到好處的一個詞),但這件事是她保留在自己內心的一個秘密——一個男人雙腿叉開騎在你身上,將纏著黑膠帶的網球拍手柄塞進你的陰道裡,彎著腰告訴你:如果你反抗,我就敲碎床頭櫃上的水杯,用它割破你的喉嚨。你躺在那裡,聞著他呼出的臭味兒,很想知道當他撕裂你時你會有什麼感覺。

  「不,」她慶倖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我不想談諾曼。他虐待了我,我離開了他。故事講完了。」

  「很符合邏輯。」比爾說,「這麼說他永遠離開了你的生活?」

  「永遠。」

  「他知道這一點嗎?我這樣問你是因為你為我開門的方式太奇怪了,你知道嗎,不像是在等候一位現代聖徒教堂來的代表。」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當然提得合情合理,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你怕他嗎?」

  「哦,是的,但是這並不是問題的全部。我怕所有的東西。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的朋友們說我會擺脫一切困擾的,但是我心裡沒有把握。」

  「你並不怕跟我一起出來吃飯呀。」

  「哦,不,我怕。我嚇壞了。」

  「這又是為什麼呢?」

  她打算說她早已想好的那些話:他使她大吃一驚;但又閉上了嘴。她所說的雖然是真實情況,但並沒有說出其中最真實的部分,飯館只是一個她不需要躲避的地方。她不知道除了在老爸餐廳吃這頓飯以外,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真有的話,任何一種空想都不會是個好的開端。

  「因為我想這樣做。」她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

  「好吧,我們不再談這個話題了。」

  「也不再談諾曼了。」

  「這是他真實的姓名嗎?」

  「是的。」

  「羅西,我可以問你點兒別的事情嗎?」

  她笑了:「我不必非回答不可。」

  「這很公正。你說過你比我老,是這樣嗎?」

  「是的,」她說,「我是說過。你多大了,比爾?」

  「三十。這能使我們在年齡賭博中變成一對競爭對手。但是你的話給我的印象是,你不僅比我大,而且大得多,因此我的問題就產生了。你準備好了嗎?」

  羅西不安地聳聳肩。

  他朝她彎下腰,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凝視著她的眼睛。「你知道你很美嗎?」他問道,「我不是在誘惑你,也不是在背臺詞,只是出於一種既簡單又傳統的好奇心。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很美嗎?」

  她張開口,除了從喉嚨後部發出微弱的氣流聲以外,什麼也沒有。說它是一聲歎息,不如說是一聲口哨。

  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輕輕地握住。雖然動作很輕,它卻像電擊般穿透了她的神經,他成了她惟一能看見的物體——他的頭髮,他的嘴唇,以及他的眼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好像整個舞臺上只站著他們兩個人,除了聚光燈以外,所有燈光都熄滅了。

  「不要取笑我。」她說,她的聲音在發抖,「請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我會無法忍受的。」

  「不,我絕不會那樣做。」他不經意地說,好像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討論。話題結束了。「但是我會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一切。」他伸出手,又摸了摸她的手,「我會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一切。我保證信守諾言。

  7

  她說他不必麻煩送她上樓,他堅持送她,她也很高興。當菜上來時,他們的話題轉到了不那麼私人化的問題。他很高興地發現羅傑·克雷蒙斯並非僥倖成功,他有知識淵博的球迷對棒球的理解,他們一邊吃一邊聊,談了許多關於城市棒球隊的話題。她幾乎把諾曼徹底給忘了,直到有一會兒,她又開始想像假如她開門後,發現諾曼在房間裡,坐在她的床上,喝著一杯咖啡,或對著她那幅山頂女人的畫像沉思冥想時,她會有什麼感受。

  當他們登上樓梯,羅西在前,比爾落後一兩步,她發現還有別的事情讓她擔心:如果今晚他要吻她怎麼辦?吻過之後,他提出要進屋來怎麼辦?

  諾曼沉重而耐心地告訴她,他當然要進來。每當他試著不要生氣但實際上還要生氣時就是這種語調。事實上,他會堅持的,花五十元請人吃飯他還能不要求點兒什麼嗎?

  我的天,你真該受到嘉獎——街頭有的是比你漂亮的女孩,她們掙五十元還不用一人分一半。他想進來,還想跟你睡覺。也許這正合你心意,因為你正在想入非非。

  她順利地從皮包裡拿出了鑰匙,沒有掉在地上,但是鑰匙尖端部分在鎖孔附近顫抖著一直插不進去。他用手握住她的手,幫她打開了門。當他碰到她的手時,她又感到了一陣電擊,一點兒也不知道鑰匙是怎麼插進鎖孔中間去的。

  她走了進去。沒有諾曼,除非他藏在壁櫥裡。只有令人愉快的奶油色牆壁,靠窗口掛著的畫像,以及灑滿陽光的洗滌槽。雖然還算不上一個家,但是比起姐妹之家的集體宿舍來說要靠近了一步。

  「這很不壞,你知道嗎,」他關心地說,「不是那種郊區複式公寓,但已經很不錯了。」

  「你想進來嗎?」她用好像注射了奴佛卡因的麻木嘴唇問,「我可以為你沖杯咖啡……」

  好!諾曼在她頭腦中歡呼雀躍。一切進行得如此順利,哼?你給他咖啡,他給你奶油。如此交易!

  比爾在搖頭之前似乎經過了很周密的思考。「這不太合適吧,」他說,「至少今晚不行。我不認為你感到影響了我。」他有點不安地笑了笑,「我並不認為我感到你怎樣影響了我。」他透過她的肩膀看到有什麼東西使他笑了起來,舉起了雙手。「你買那幅畫像完全買對了——那時我一點也沒有想到,但你想到了。我猜你心裡早就有這樣一個地方了吧?」

  她搖搖頭,也笑了:「當我買畫時我一點也不知道有這間房子。」

  「你一定有心靈感應。我肯定你掛在這裡下午和晚上一定非常好看,太陽從側面間按照在畫面上。」

  「是的,每當那時候都非常好看。」羅西沒有補充說它各方面都很好——畫好,又掛在非常合適的地方——每時每刻都很好看。

  「我猜你還沒有對它厭倦吧?」

  「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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