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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對,很有可能扔進了垃圾箱,」辛西婭,「我當時只不過是個孩子。羅西,你的畫使我想起了這些往事。」

  波爾走近了一些。「真的,」她說,「難怪你那麼喜歡它。我能感受到你失去愛物的心情。」

  所有人都理解似地笑了。羅西也跟著一起笑。

  「不僅如此,」辛西婭,「它看起來像那種老式的……像教室裡貼的那種畫……光線也很暗。除了雲彩和她的裙子以外,顏色太暗。我那幅迪索托的畫也很暗。除了河流以外,河流閃著銀色的亮光。這是整個畫面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格特轉過身對羅西說:「談談你的工作吧,聽說你有了一份工作。」

  「把一切都告訴我們!」波爾說。

  「對,」安娜說,「等你說完後,能不能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就幾分鐘?」

  「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件事?」

  安娜笑了:「實際上,我想是的。」

  8

  「這是一間條件適中的房間,是列在我們名單上最好的一間,但願你會跟我一樣喜歡它。」安娜說。在她的寫字臺一角搖搖欲墜地放著一遝傳單,上面號召姐妹之家積極行動起來,參加夏季聚餐會和音樂會,這次活動部分為酬集資金,部分為維持社會關係,還有部分是慶祝活動。安娜拿起一張,翻到背面,迅速地畫起來。「廚房在這邊,這裡是內藏式睡床,這兒還有一個小起居室。這是浴室,小得轉不過身來,要想坐在馬桶上,就得把腳放在淋浴下面。儘管小了一些,但它卻是你的。」

  「是的,」羅西低聲地說,「我的。」幾周以來從來沒有過的,覺得這只是一場美夢,遲早會在諾曼身邊醒來的感覺悄悄地溜進了她的心裡。

  「景色很美,雖然不是湖濱大道。但布萊茵特公園也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特別是在夏天。你的房子在二層。鄰居是八十多歲的老兩口,有點好事,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好像你自己在那裡住過似的。」羅西說。

  安娜聳聳肩膀,完全一副苗條優美的姿勢,在房子前面又畫上了門廳和一排樓梯。毫不誇張地說,她的草圖完全像是繪圖員畫出來的。她低著頭繼續說:「這房間我已經去過許多次了。」她說,「當然你並非真這麼想,對嗎?」

  「對。」

  「每個女人離開時我都要去跟她們告別,這聽起來很過時,但我不在乎,因為這樣做很重要。你怎麼認為?」

  羅西感情衝動地擁抱了她,發現安娜很僵硬,立即就後悔了。我真不該這麼做,羅西鬆開後想。安娜很善良,這一點毫無疑問,而且很聖潔,但有一種奇怪的傲慢,她不喜歡別人在她的空間裡。安娜特別不喜歡別人碰她。

  「對不起。」羅西退後一步說。

  「別犯傻了,」安娜唐突地說,「你喜歡它嗎?」

  「我喜歡。」羅西說。

  安娜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尷尬。她在起居室那個惟一代表窗戶的矩形旁邊畫了個「X」。「你新買的畫……你一定要放在這個位置。」

  「我一定會的。」

  安娜放下鉛筆說:「羅西,我很高興能給你一點幫助,也很榮幸你來找我們。瞧,你又落雨點了。」安娜自上次在這間房子裡接見她以來,這是第二次遞給她面巾紙,但已經是另一盒了;她想,這間房子裡一定消耗掉大量的面巾紙。

  羅西拿起一張,擦了擦眼睛。「要知道,你救了我。」她嗓音嘶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是你救了我。」

  「過獎了,」安娜仍是那種枯燥冰冷的聲音,「我救了你跟辛西灰摔倒了格特一樣,實際上並非如此。你只是抓住了機會,離開了傷害你的那個男人,所以是你救了你自己。」

  「無論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感謝你收留了我。」

  「別這麼客氣。」安娜說。羅西自從來到姐妹之家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安娜·史蒂文森的眼睛裡有眼淚。她笑著將面巾紙隔著桌子送給了她。

  「瞧,你自己也落雨點了。」

  安娜笑了,她用面巾紙擦了擦眼睛,然後把它扔進了紙簍。「我討厭哭,這是我內心深處的秘密。我經常有這種想法,我已經斷絕了念頭,結果我又重蹈覆轍。這就是我對男人的看法。」

  羅西發現自己一直在想比爾·史丹納和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

  安娜又拿起鉛筆,在剛才畫的草圖底下草草地寫了幾筆,遞給了羅西。上邊寫著地址:春藤大街897號。

  「這是你的住址,」安娜說,「幾乎穿過整個城市,不過你可以乘汽車,知道怎麼坐嗎?」

  羅西含著熱淚,微笑著點點頭。

  「你可以給在這裡認識的朋友留地址,將來還可以告訴外邊的人,不過現在只有咱們倆知道。」對羅西來說,安娜就像在進行一次精心排練的告別演講。「別讓任何人知道怎麼能從這兒到你那裡,在姐妹之家人們一般都用這種辦法。我跟受虐待婦女一起工作了近二十年後才知道這是惟一可靠的辦法。」

  以前波爾,康蘇洛·德爾加多和羅賓·聖詹姆斯都告訴過她,那是在每天晚上的大快活時間裡,這是她們給雜務工作起的名字,其實就是一些治療課程、社交禮儀一類事情。這是安娜日程表上的內容,也是她訂的規矩。羅西覺得沒有必要參加。

  「你還擔心他嗎?」安娜問。

  羅西有些心不在焉,她定了定神,開始有點不明白她指的是誰。

  「你丈夫——你很擔心他嗎?剛來這裡的一兩個星期裡,你很擔心他會追蹤到這裡,用你的話來說就是『當場抓獲』,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羅西仔細地考慮了這個問題。首先,害怕這個詞遠遠不足以表達她對諾曼的感情;甚至恐怖也太微不足道,因為她感情中涉及到他的部分被其他感情淹沒了,這就是:由於婚姻失敗而產生的羞恥感、對心愛之物的思念和眷戀(例如搖椅等)、每天都有新鮮內容的自由所帶來的欣快感、一個走鋼絲者保持著平衡,提心吊膽走過峽谷時的輕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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