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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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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車裡的蓄電池沒有電了,我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我想,坐在 那裡直到有人來,即便那意味著得在那兒坐上一整天時間——可是有電, 第一次轉動曲柄發動機便起動了。我從撞著的松樹那兒往回倒,設法再將 車頭沖著車道。我老是想朝後視鏡裡看,可又不敢,擔心會看到它。並非 因為它在那裡,你懂的——我知道它不在那裡——而是因為我的腦子使得 我看到它。 最後,就在我到達萊恩灣時,我確實抬頭看了,我忍不住。當然,鏡 子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後座。那使我剩下的旅途容易打發一些了。我開上 一一七國道,然後開進達金的鄉鎮商店——當地人太窮了,不能去朗格雷 或莫頓的酒吧,就在那種地方閒蕩。他們大多坐在午餐櫃前,吃著炸面圈, 互相說著謊,說他們星期六夜裡幹了些什麼。我駛進加油站,就在那兒坐 了五分鐘左右,注視著伐木工、看門人以及電力公司的職員們進進出出。 我不相信他們是真實的——是不是滑稽可笑?我不斷想著他們是鬼,很快 我的眼睛就會適應白天的光線,我就能看穿他們。我又渴了,每當有人從 裡面出來,端著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做的白色小咖啡杯,我就感到更渴了。 可是我仍然無法讓自己跨出車門……你也許會說,走到那些鬼中間去。 我想,我最終會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鼓起足夠的勇氣,向上拉起萬 能鎖,傑米·埃嘎特開車駛了過來,在我旁邊停了車。傑米是波斯頓退了 休的特許專利代理人。自從他妻子1987年或1988年過世以來,他就長年住 在湖邊。他跨出他的野馬牌車子,看著我,他認出了我,便開始笑了。接 著他的臉色變了,先是關心,然後是恐怖。他走到梅塞德斯車旁,彎腰透 過車窗朝裡看,他如此吃驚,以致臉上所有的皺紋都拉平了。我非常清楚 地記得那些:吃驚使傑米·埃嘎特變得多麼年輕啊。 我看到他的嘴形表達著這樣的話:傑西,你沒事吧?我想打開車門。 可是我突然不太敢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我一直叫做太空 牛仔的那個東西也曾待在傑米的房子裡,只是傑米沒有我這樣幸運。它殺 了他,割開他的臉,然後把它像萬聖節面罩似地戴上了。我知道這是個瘋 狂的念頭,可是知道那一點起不了多大作用,因為我無法停住不去想它。 我也無法使自己打開那該死的車門。 我不知道我那天早上看上去多麼糟糕,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的樣子 一定非常難看。因為,傑米·埃嘎特的神情很快不再是吃驚了。他看上去 嚇得足以逃跑,噁心得足以嘔吐,但他既沒跑也沒吐。上帝保佑他!他所 做的是打開車門,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是出了事故還是有人傷害了我。 我只要往下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的樣子有多慘,什麼時候我手腕上的傷 口又開了,我包在上面的衛生紙墊濕透了,前裙也弄濕了,仿佛我正行著 世界上最糟糕的月經。我坐在血泊裡,方向盤上有血,儲物櫃上有血,換 檔杆上有血……擋風玻璃上甚至也有斑斑血跡。大部分血跡已于,成了那 種難看的深紫紅色——在我看來像是巧克力牛奶——可是有些血依然潮濕, 是紅色的。露絲,你不看到那種情況,你就不會知道,一個人身上真的有 多少血。難怪傑米嚇得要死。 我試圖從車裡出來——我想,我想讓他看看,我能用自己的力量這麼 做,那樣會使他放心。可是我的右手撞在了方向盤上,頃刻間痛得我日月 無光。我沒有完全暈過去,可是仿佛我的頭腦和身體的最後聯繫被割斷了。 我感到自己朝前倒去,我記得我想到了這樣倒在柏油路上會撞落大部分牙 齒,會以此結束我的冒險經歷……而且是在去年剛剛花了一大筆錢將上面 的幾顆牙齒包了以後。然後傑米扶住了我……事實上,是托住我的胸部。 我聽到他朝商店方向大叫:「嗨!嗨!快來幫幫忙!」那是種又高又尖的 老人聲音,使我想發笑……只是我太累了,笑不動。我將頭的一邊靠在他 的襯衫上喘著氣。我感覺到我的心臟快速跳動,卻又似乎根本不跳了,仿 佛它沒有著落沒法跳動。然而,某種光明與色彩又回來了,我看到五六個 人出來想看個究竟。羅尼·達金是其中之一。他正吃著一塊松餅,穿著一 件粉紅色的T恤衫,上面寫著「這兒沒有都市醉漢,我們大家輪流坐莊」。 在你就要準備去死時,竟然還記得這些,好笑吧,是不是? 「傑西,誰把你弄成這副模樣?」傑米問。我想回答他,可一句話也 說不出來。想到我要說的是些什麼,倒不如不說更好。我想當時我要回答 的是「我爸爸」。 傑西掐滅煙頭,然後埋頭看著剪報上的相片,雷蒙德·安德魯·于伯特令人恐怖的刀子臉表情癡迷地盯著她……就像第一個夜晚在臥室角落裡,第二個夜晚在她屍骨未寒的丈夫的書房裡那樣盯著她。傑西這樣默默地沉思著,差不多過去了五分鐘,然後帶著剛從輕睡中驚起的神情,又點燃了一支煙,轉過身去寫她的信。頁面提示告訴她現在寫到了第七頁。她舒展身體,聽著脊背上的骨節發出細微的格格聲響,然後又開始敲起鍵盤來,光標恢復了跳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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