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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傑羅德意會到了卻窘迫地笑了。說得不錯,寶貝,沒致人於死地,卻也是有力的一擊。最好的防禦也是很好的進攻,對吧?我想,我教會了你那一點。可是,沒關係。就是現在,你可以作出選擇。要麼戴上這手鐲,要麼揮動那個槌球杆再把我打死。

  她環顧四周,惶恐沮喪地意識到,威爾生日聚會上的每一個人都在觀看她面對這個全身赤裸的(也就是除了他的眼鏡之外)。超重的、性欲激起的男人……不光是她的家人,童年時的朋友也在看。她大學一年級時的導師亨德森夫人也站在旁邊。鮑比·黑根——那個帶她去參加高年級舞會,後來在他爸爸的舊車後座上幹了她的人——站在院子裡,他旁邊站著內沃斯牧師堂的那個金髮姑娘。那個父母喜歡她、卻寵愛她哥哥的姑娘。

  巴利,傑西想。她叫奧莉維婭,她哥叫巴利。

  金髮姑娘在聽鮑比·黑根說話,卻看著傑西。他們臉色平靜,不知怎的形容憔悴。她穿著件汗衫,汗衫上畫著自然先生匆匆沿街而跑,自然先生嘴裡吐出的話語印在氣球上:「邪惡不錯,亂倫最佳。」站在奧莉維婭身後的是肯黛爾·威爾遜。是她雇用了傑西第一次從事教學工作。她正在為傑西小時候的鋼琴教師佩奇夫人切一塊巧克力生日蛋糕。佩奇夫人看上去相當活躍。兩年前她在阿爾弗萊德的考瑞果園摘蘋果時中風身亡。

  這不像在做夢,像要淹死了。似乎我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站在這裡,在這古裡古怪的星光照耀的下午時分。看著我那全身赤裸的丈夫試圖讓我戴上手銬,而瑪文·蓋伊唱著:「我能得到個證人嗎?要說有什麼安慰的話,那就是:再不可能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接著他們行動了,她在一年級時的老師沃茲夫人開始笑了。老考伯先生也隨著她笑起來,考伯先生是她們的園丁,他一直工作到1964年退休。梅迪也加入到笑聲中。還有露絲,胸上有傷疤的奧莉維婭,肯黛爾·威爾遜和鮑比·黑根幾乎笑彎了腰。他們互相拍著背,就像那些在當地理髮店聽到了最最下流的玩笑的男人們。也許這笑話的關鍵語就是:

  女人因其陰道而成為生命維持系統。

  傑西往下看了看自己,發現她現在也全身赤裸了。她的胸前用一種唇膏寫著一行討厭的字:爸爸的小姑娘。

  我得醒過來,她想。要是醒不了我會羞死的。

  可是她沒醒,至少沒有馬上就醒。她抬頭看去,看到傑羅德那張會意卻寬闊的笑臉變成了張著大嘴的傷口。突然,從他的牙齒間伸出了那條野狗血淋淋的嘴。狗也咧著嘴,從它的尖牙之間冒出來一顆頭,就像某種淫穢的分娩。這顆頭屬￿她爸爸。他那總是碧藍色的眼睛現在成了灰色,咧著的嘴上方,眼神裡閃著迷狂的光。她意識到這是奧莉維婭的眼睛。接著,她還意識到別的東西:湖水那種乾巴巴的礦物質氣味,那麼淡淡,卻那麼可怕。這氣味無處不在。

  「我愛得太苦了,朋友們有時這麼說。」她爸爸在狗的嘴裡唱,而狗又在她丈夫的嘴裡。「可是我相信,我相信,一個女人應該以那種方式被人愛。」

  她扔開槌球杆,尖叫著跑了。當她經過那個古怪的頭套著頭的可怕動物時,傑羅德啪地將手銬銬住了她的手腕。

  逮著你了!他得意洋洋地叫道。這著你了,我高傲的美人兒!

  開始時,她想,日食畢竟還沒完全形成,因為天開始變得更加暗起來。然後她想到也許她要昏過去了。伴隨著這一想法的是一種深深的寬慰與感激的心情。

  別傻了,傑西——你不可能在夢中昏厥的。

  可是她想,也許她正在那樣做。這是昏厥呢,或者僅僅是個更深的睡眠之穴,最終沒有太大的關係。在這種睡眠之穴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場大災難的倖存者。重要的是她最終擺脫了那個夢境。這個夢以比她爸爸那天在露天平臺上的行為更基本的方式襲擊了她。她最終逃脫了。感激似乎是對這種境況做出的高雅而又正常的反應了。

  她幾乎已成功地進入那讓人感到舒坦的暗洞了,突然一個聲音闖來了:一個破碎的、難聽的聲音,就像突發的大聲咳喘。她試圖逃離這聲音,卻做不到,它像個鉤子抓住了她。像個鉤子開始將她拖向廣闊卻搖搖欲墜的銀色天空,這個天空分隔了睡眠與清醒。

  一度讓小凱瑟琳·薩特林感到驕傲與歡樂的前王子坐在廚房的過道裡。它最後一次對臥室進行突襲後已在這裡坐了大約十分鐘了。它坐在那裡頭仰著,眼睛大睜著,一眨不眨。最近兩個月來,它一直用極少的殘羹剩飯饣胡口。今天晚上它吃得很飽——事實上是狼吞虎嚥,該感到倦怠了。有一會兒,它懶洋洋的,又有些困倦。可是現在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了,一種緊張感取而代之,這種緊張越來越厲害,有什麼東西拉住了好幾根細如髮絲的警報觸發線。這警報觸發線位於狗的感官與本能相互重疊的神秘地區。另一個屋子裡,那兇悍主人在繼續呻吟,偶爾發出說話的聲音。可是,她發出的聲音不是令野狗恐慌的根本原因,不是使它在就要平靜地入睡之際又坐了起來的原因。它現在警覺地向前支起了它靈敏的耳朵,嘴巴向兩邊皺著露出了它的牙失。女主人的聲音不是它這樣做的原因。

  那是別的東西……不太對頭的東西……那東西可能危險。

  當傑西的睡夢達到高峰,開始螺旋式墜入黑暗時,狗突然一躍而起,它再也忍受不了神經繃得滋滋作響了。它轉身用它的口吻推開了松松的後門,跳進了刮著風的暗夜,同時,某個奇怪的、難以辨別的氣味襲向它。那種氣味裡有著危險……幾乎肯定有危險。

  狗盡它鼓鼓的、裝得過沉的肚子所允許的限度快速沖向樹林。當它得到灌木叢的安全保護時,它轉身又朝屋子挪動回來一點點距離。的確,它撤退了,但是,它還沒完全放棄它發現的美妙食物。

  野狗安全地藏身于林中,它瘦削、疲倦、智慧的臉上交替地映著表意符號般的月影。它開始吠叫了,正是這吠叫聲最終將傑西拉回到清醒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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