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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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應該知道,那把六髮式左輪手槍幫不了你什麼忙。」坐在寶座上的人說,「它殺不了我,羅蘭,老朋友,它對著我是發不出子彈的。對了,家裡怎麼樣了?好像我和他們失去聯繫有好幾年了,我實在是不擅長和別人保持聯絡,看來,得有個人拿著馬鞭監督我才行,哎,真是這樣。」

  他把頭往後一甩,發出一陣大笑。.羅蘭扣動了扳機,可是當擊錘扣下的時候,那把槍只發出一記沉悶的哢噠聲。

  「告訴你,」寶座上的人說道,「我想你准是湊巧放了幾顆受潮的子彈進去,對嗎?或者,是你的子彈火力不夠?這玩意用來阻隔無阻隔界的轟鳴聲倒是挺有效的,但用來襲擊我這個老巫師,卻似乎不太管用啊,不是嗎?太糟糕了。還有你的手,羅蘭,快看看你的手!看起來它像是缺了幾根手指,天,你肯定很不好受吧?本來,事情可以很簡單,你和你的朋友本該可以過上更美好,更有意義的生活——用傑克的話來說就是,這是事實,千真萬確。

  你們的生活中可以不再有大螯蝦,不再有瘋狂的火車,你們也不必再跋涉於不屬￿自己的世界裡,這種旅行真是令人恐懼不安,它的危險性就更不用說了。只要你們不再徒勞愚蠢地去尋找黑暗塔,這一切就都能實現。」

  「不行。」埃蒂說。

  「不行。」蘇珊娜說。

  「不行。」傑克也說。

  「不行!」奧伊跟著說道,末了還叫了一聲。

  綠色寶座上那個黑色的人影繼續微笑著。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羅蘭?」他問,「你意見如何?」他慢慢舉起那個索繩袋,那袋子上面佈滿了塵土,看起來又髒又舊,它在巫師的手中垂下,就像一滴淚水。這時,袋子裡的東西開始發出陣陣粉紅色的光。「只要你肯放棄,他們就不用見到袋子裡的東西——他們也就不會看到很久以前那場悲劇結尾的那一幕了。放棄吧,放棄尋找黑暗塔的念頭,去走屬￿你們自己的道路。」

  「不,」羅蘭說。他臉上開始浮現出笑容,隨著這笑容蔓延開,坐在寶座上那人的笑臉漸漸有些掛不住了。「我想,你不僅可以對我的槍施魔法,也可以對世上所有的槍施魔法。」羅蘭說。

  「羅蘭,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不過,小子,我可警告你,不要——」

  「不要惹惱偉大的奧茲?法力無邊的奧茲?但我就是想要惹惱他,馬藤……或者,梅勒林……或者任何其他的你給自己取的名字……」

  「準確地說,是弗萊格,」寶座上的人說。「我們以前見過。」他依然微笑著,雖說微笑通常會把臉拉得寬寬的,他的臉卻被笑容擠成了一副狹長卑鄙的怪模樣。「當時是在薊犁的廢墟中,你和你那幾個倖存下來的朋友——我還記得,那頭笑個不停的傻驢庫斯伯特也是其中之一,還有德卡力,那個長著胎記的傢伙——你們正往西走,要去尋找黑暗塔。或者,用傑克他們世界的話來說就是,你們要去見巫師。我知道你當時看見我了,不過,我想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大概不知道,我當時也同樣看到你了。」

  「我想,你還會再見到我的,」羅蘭說,「除非,我現在就把你殺了,這樣你就再也不會來煩我們了.」

  羅蘭的左手依舊舉著槍,右手則去取那把系在牛仔褲腰帶上的槍——那是傑克的魯格槍,它來自另一個世界,或許能抵禦住這魔頭的鬼把戲。他的動作一如既往地迅速,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寶座上的人尖叫起來,連忙向後退縮。那個袋子從他腿上掉了下來。只見那個玻璃球——那個曾經落到蕤的手裡,接著落到喬納斯手裡,最後又流落到羅蘭那裡的水晶球——從袋子裡滾了出來。這時,從寶座扶手的槽洞裡湧出了滾滾的綠色(而不是紅色)濃煙,儘管如此,如果羅蘭動作足夠利落的話,他還是能夠擊中那個在煙霧中倉惶逃躥的巫師。可是,他沒能做到。

  那把魯格槍從他那只缺指的手中滑脫,接著一轉,前準星勾住了他的皮帶扣,儘管他只花了四分之一秒就把槍從皮帶扣上解開了,但就是這四分之一秒的延遲,使得他沒能擊中目標。他對著滾滾湧出的濃煙開了三槍,然後不顧其他夥伴的喊叫聲,沖了上去。

  他伸手扇開煙霧,發現寶座的後背已經被炸成了一塊塊厚厚的綠色碎玻璃,但那個自稱弗萊格的人形卻不見蹤影。羅蘭不禁開始懷疑那個人——或者東西——剛才是不是真的在這裡。

  不過,玻璃球還在,完好無損,依舊閃耀著和他多年前的記憶中完全一樣的、誘人的粉紅色光芒——那時他還在眉脊泗,還是個沉浸在愛情之中的小夥子。梅勒林的彩虹中倖存下來的這個玩意兒幾乎滾到了寶座的邊緣上,再滾出兩英寸的話,它就會砸在地上摔個粉碎。不過,它並沒有繼續往外滾,而是在那裡停住了。這個帶著魔咒的東西是蘇珊·德爾伽朵首先在月光下,透過蕤小屋的窗戶看到的。

  羅蘭把它拿起來——它是那麼貼合他的手掌,這麼多年之後,把它握在手裡的感覺依舊那麼自然——他盯著裡面湧動的暗潮,低聲對它說道:「你總是這樣充滿魔力。」他想到了蕤,他曾經在球裡看到過她——想起了她那雙老朽不堪的笑著的眼睛。他想到了收割節夜晚,在蘇珊身邊燃起的叢叢篝火,蘇珊那美麗的臉龐在火焰的熱浪中閃閃發光,如同海市蜃樓般顫動著。

  邪惡的東西!他想著,如果我把你砸到地上,你那破裂的身軀裡流出的淚水都能把我們淹死……那都是被你所毀滅的人流出的眼淚。

  對,為什麼不砸了它呢?如果把它留著,這個邪惡的東西也許能把他們送回光束的路徑,但羅蘭覺得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它。他認為滴答和那個自稱弗萊格的東西是他們路上最後的障礙,這座綠色宮殿就是他們重回中世界的大門……如今這宮殿已經是他們的了,他們用武力征服了它。

  但是,槍俠,你還不能走。你還沒說完你的故事,還沒有講述最後一幕的情景。

  是誰的聲音?範內的聲音?不對;柯特的?也不對;這也不是他父親的聲音,當他父親把他赤裸裸地從一個妓女的床上拖出來時,他聽見了一生中所聽到的最嚴厲的聲音,此後他常常會在惡夢中聽到它,那是他一直想要取悅卻很少能夠取悅的聲音。不,這次不是那個聲音,這次不是。

  這次他聽到的是卡的聲音——如風一般的卡。關於那可怕的十四年,他已經說得夠多了……但他還沒有講完。關於黛塔·沃克和藍婦人那個特別的盤子,還有一件事情,一件被隱瞞了的事情。他發現,現在的問題不在於他們五人是否能找到走出綠色宮殿的路,回到光束的路徑,而是他們是否能繼續作為一個卡一泰特,一齊行動。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什麼也不能隱瞞,他得告訴他們好幾年前他最後一次在巫師的玻璃球中看到的東西,這件事發生在洗塵宴之後的第三個晚上。他必須告訴他們——不,羅蘭,那個聲音輕聲說道,你比我更清楚,這一次,你不僅僅是要告訴他們。

  是的,他更清楚這一點。

  「過來。」他轉過身對夥伴們說道。

  他們慢慢走到他身邊,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玻璃球閃爍出的粉紅光芒。他們已經有點著魔了,連奧伊也不例外。

  「我們是卡一泰特,」羅蘭說著,把玻璃球捧到他們面前。「我們從茫茫人海中走到了一起,組成了這樣一個團隊。剛開始尋找黑暗塔時,我失去了惟一摯愛的人。現在,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請仔細看看這個罪惡的東西,看看我不久後又失去了什麼。這將是你們惟一一次看它的機會,好好看看吧。」他們看著玻璃球。只見它在羅蘭舉起的手中閃爍得更快了。接著,他們全都被吸進了球裡,嗖地一下被卷走了。他們隨著粉紅色的風暴飛旋著,越過巫師的彩虹,來到了曾經的薊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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