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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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喬納斯仍然充滿自信,他很快就會來,帶一小批人——一群匆忙召集來的粗人——還會帶著玻璃球。如果那樣的話,我們打一場伏擊戰,把他們統統殲滅,取走巫師的彩虹。」 阿蘭和庫斯伯特靜靜地騎在馬上,專心致志地聽著。這時突然刮起一陣風,羅蘭迅速把手壓到帽子上,以免它被風吹走。「如果他對我們有所顧忌,我認為他會延遲行動,帶上一大隊人。假使這樣,我們就按兵不動,讓他們過去……接著,如果風向有利,我們就跟在他們後面。」庫斯伯特咧開嘴笑了。「噢,羅蘭,」他說。「你父親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年僅十四歲,就已經像魔鬼一樣狡猾了!」 「下一次月出的時候就十五歲了,」羅蘭認真地說。「要這樣的話,就需要殺掉隊伍尾巴上的幾個人。留意我的信號,好嗎?」 「就是說我們要混進他們的隊伍去懸岩?」阿蘭問。他想問題總是比庫斯伯特慢兩三拍,但羅蘭並不介意;有時候可靠比迅速更有好處。「是這樣嗎?」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我們就得這麼做。」 「但如果他們帶著玻璃球的話,那我們就得祈禱不要被它看穿了。」阿蘭說。 庫斯伯特吃了一驚。羅蘭咬著嘴唇,心想有時阿蘭的腦子轉得比別人都快。顯然他比伯特先想到這個令人不快的情況……也比他自己要早。 「這個早晨需要祈禱的東西很多,但亮牌之後,我們要盡力打好手裡的牌。」 他們在草原邊緣下馬,在馬旁坐下,幾乎不怎麼講話。羅蘭注視著銀白色的塵霧在沙漠上相互追趕,腦子裡又浮現出蘇珊。他想像著他們倆結了婚,在薊犁南部擁有自己的一片地。到那個時候,法僧已經被徹底擊敗,世界古怪的衰敗局面將會得到扭轉(他稚嫩地認為除掉約翰·法僧就能實現那個目標),他的槍俠生涯也就此結束。他贏得佩在身上的六髮式左輪手槍還不到一年——也贏得了繼承父親史蒂文·德鄯的大槍的資格——但他已經覺得厭倦了。蘇珊的吻讓他的心變得柔軟,也加速了他的成長;他開始憧憬另一種生活。也許是一種更理想的生活,有房子,孩子,還有——「他們來了。」阿蘭這句話把羅蘭從冥想中喚了回來。 槍俠站起身,一手抓住拉什爾的韁繩。庫斯伯特身體繃緊,站在他旁邊。「大部隊還是小批人馬?你知道嗎?」 阿蘭面朝東南方站著,手掌朝上伸出手臂。越過他的肩膀,羅蘭看到古恒星正往地平線滑落。離破曉不到一個小時了。 「我還判斷不出來。」阿蘭說。 「至少,你能不能判斷出玻璃球是不是——」 「閉嘴,羅蘭。讓我仔細聽!」 羅蘭和庫斯伯特焦慮地盯著阿蘭,同時豎起耳朵專注地辨認風中馬蹄的聲音,吱呀的車輪聲,人的低語聲。隨著古恒星隕落,黎明到來,風不但沒有變小,反而吹得更猛了。羅蘭看了一眼庫斯伯特,他拿著彈弓,緊張不安地把玩著彈弓的拉繩。伯特聳了聳一個肩膀。 「是小批人馬,」阿蘭突然說。「你們倆能感覺到嗎?」 他倆都搖搖頭。 「不到十個,可能只有六個。」 「諸神啊!」羅蘭說了一句,伸出一隻拳頭朝天空打了一下。「玻璃球在他們身邊嗎?」 「我感應不出來,」阿蘭說,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在睡夢中似的。「但我認為球和他們在一起,你們怎麼想?」 羅蘭的想法和他的不謀而合。一個六到八人的小縱隊,很可能帶著玻璃球。太好了。 「夥計們,做好準備,」他說。「我們要拿下他們了。」 9 喬納斯的隊伍順利地從鮫坡下來,進入惡草原。引路的星辰在秋天的蒼穹中愈顯燦爛,倫弗魯叫得出每顆星的名字,他把其中兩顆稱為雙子星。 他有一種方法來測量這兩顆星之間的距離,每隔二十來分鐘他就讓隊伍停留片刻,觀察星相。喬納斯一點也不懷疑這個老牛仔肯定能把他們帶出又高又密的草原,直達懸岩。 他們在惡草原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奎恩特突然騎上來,對喬納斯說:「那老女人想見你,先生。她說有要事。」 「噢,現在?」喬納斯問。 「是的。」奎恩特壓低了嗓子。「她腿上的球正閃閃發光呢。」 「果真如此?奎恩特,聽著——我去看個究竟,你帶著隊伍。」說罷他掉轉頭,往回走,來到黑拖車旁。蕤的臉被粉紅色的光籠罩著,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喬納斯覺得那是一張少女的臉龐。 「嗨,」她說。「小夥子,你來啦。我就知道你會迫不及待地過來。」她得意地笑個不停,臉一下子被礙眼的紋路割得支離破碎,她的真實嘴臉又浮現在喬納斯面前——她都快被腿上的東西吸幹了。隨後,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轉向玻璃球……著了魔似的忘了一切。他能清晰地感到,粉色光輝射進了他大腦中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個角落,令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點。 即使克拉爾使出她最下流的十八般武藝,也不可能使他產生如此強烈的感受。 「你喜歡上它了吧?」她邊笑邊哼哼道。「啊,看來你是迷上它了。那麼迷人的寶貝兒,任何人看到都會被它迷住的!喬納斯先生,你看到什麼了?」 喬納斯一手扶著馬鞍角俯下身去,長髮順勢垂了下來;他仔細看著那玻璃球。起先他只看到誘人的唇紅色,接著那顏色像幕布一樣揭開了。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在高高的草叢環抱中的小屋,只有隱士才會心儀的那種小屋。 門——被上了紅色油漆,雖然多處斑駁,但顏色仍然鮮亮——敞開著。一個女孩坐在石階上,彎著腰,手埋在大腿裡,蓋毯放在腳邊,頭髮散落肩頭,她是…… 「他娘的!」喬納斯喃喃自語。他都快把整個身子掛到馬鞍外面了,活像個馬戲團的滑稽馬術表演者;他的眼睛好像消失了似的,兩個眼孔裡只見粉色的光。 蕤得意地哈哈大笑。「是啊,托林無福消受的小情人!迪爾伯恩的小相好!」她的笑聲像急刹車般戛然而止。「那臭小子殺了我的愛莫特。他要為此付出代價,是的,他要付出代價!再看仔細些,喬納斯先生!湊近些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玻璃球。一切都再明白不過了,他心想,如果早點看到就好了。那女孩姑媽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蕤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事,可她為什麼沒有把這個女孩和內世界男孩間的韻事抖出來呢?喬納斯不明白。蘇珊不僅和威爾·迪爾伯恩有染,還協助他和他的同夥越獄,很可能兩個執法官員也是她殺的。 球裡的人浮得更近了,喬納斯看得發暈,不過那是一種愉快的眩暈。女孩後面的小屋點著一盞燈,燈光微弱得只有豆一般大。喬納斯的第一個念頭是有人在角落裡睡覺,但又看了一眼後,他認為那只是看起來有點像人樣的一堆毛皮罷了。 「你發現那幾個小子了嗎?」蕤問,聲音仿佛是從遠處飄來的。「你發現他們了嗎,喬納斯閣下?」 「沒有,」他答道,聲音同樣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玻璃球上。他感到光芒越來越深地烙進腦袋。但感覺很不錯,如同寒夜中的一團熱火。「她一個人,好像在等什麼。」 「嗯。」蕤在球上比劃了一下——手不經意擦灰的動作——粉紅的光消失了。喬納斯發出低沉不滿的叫聲,但沒有用,玻璃球變暗了。他想伸手示意她把光召回來——迫不得已的話,祈求她——但意志的力量把他的衝動克制住了。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他的神志已漸漸清醒。他意識到蕤的手勢就像品奇和吉利滑稽劇裡的木偶一樣都是幌子。玻璃球有它自己的意識,蕤控制不了它。 與此同時,那醜陋的老女人凝視著他,眼睛裡閃著精明而詭異的光。 「你認為她在等什麼?」她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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