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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第09章 收割節

  1

  他們走進點著昏黃煤氣燈的馬廄,一個黑影從某個畜欄裡冒出來。羅蘭拔出佩在身上的兩把槍,卻發現錫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微笑地看著他,一隻手裡還拿著馬鐙。看清是羅蘭之後,錫彌臉上笑得更開心了,眼裡閃著快樂的光芒,他向他們跑去。

  羅蘭收好槍,準備擁抱這個男孩,但錫彌從他身邊跑過,投進了庫斯伯特的懷抱。

  「喔噢,喔噢,」庫斯伯特說,先是誇張地搖晃著身子往後踉蹌了幾步,然後一把抱起錫彌。「你想把我撞翻啊,小子!」

  「她把你們救出來了!」錫彌大聲說。「我知道她能做到,我知道!好樣的,蘇珊!」錫彌回頭看著站在羅蘭身旁的蘇珊。她仍舊臉色蒼白,但似乎平靜了不少。錫彌轉回頭,在庫斯伯特的前額正中獻了一個親吻。

  「喔噢!」庫斯伯特又叫了起來。「這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愛你,善良的阿瑟·希斯!你救了我的命!」

  「嗯,也許我是救了你的命,」庫斯伯特說,開懷大笑起來,不過樣子有點尷尬(那頂寬邊帽對他來說太大了,現在已經滑稽地歪到一邊),「但如果我們不趕快,我可不能保證把你的命留很久。」

  「馬都已經準備好了,」錫彌說。「蘇珊讓我這麼做,我都做好了。只要再給理查德·斯托克沃思先生的馬安上這個馬鐙就好了,因為裝著的那個馬鐙快要壞了。」

  「這個以後再說,」阿蘭接過馬鐙,放到一邊,然後轉身看著羅蘭。「我們去哪兒?」

  羅蘭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們應該回到托林的陵墓去。

  錫彌立刻驚恐地表示反對。「那個停著屍骨的院子?天上還有滾圓的魔月?」他狠狠地搖頭,把寬邊帽都搖下來了,頭髮從這頭甩到那頭,又從那頭甩到這頭。「他們死在那裡,迪爾伯恩先生。但如果你在魔月出現時打攪了他們,他們會起來走動的!」

  「不管怎麼樣,去那裡不妥,」蘇珊說。「城裡的女人們會從海濱區一路上擺放鮮花,陵墓裡也會放滿鮮花。如果奧利芙抽得出時間,她會負責此事,我姑媽和克拉爾會作為她的陪同。我們不想碰上那些婦人吧。」

  「好吧,」羅蘭說。「我們上馬出發,邊走邊想。蘇珊,你幫忙想想。還有你,錫彌。我們需要一個藏身之處,至少能待到清晨。還有,這個地方必須是我們一個小時之內能趕到的。要離開偉大之路,除了西北,罕佈雷的任何方向都可以。」

  「為什麼不能是西北?」阿蘭問。

  「因為這是我們現在走的方向。我們還有任務要……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在行動了。特別要告訴艾爾德來得·喬納斯。」他微微一笑。「我要他知道,遊戲結束了。再也沒有城堡了。真正的槍俠在這裡。讓我們看看他能不能對付得了。」

  2

  一小時以後,月亮已經高高掛在樹梢上,羅蘭的卡一泰特到達了西特果的油田。出於安全考慮,他們幾個人沒有在偉大之路上騎行,而是跟那條路保持平行。但事實上,這樣的謹慎是多餘的:一路上,他們沒看到一個騎手。

  就好像今年的收割節被取消了,蘇珊心想……接著她又想到了紅手稻草人,這個念頭讓她哆嗦了一下。他們本會在明晚把羅蘭的手塗成紅色,而一旦他們再次被抓,這個可能性仍舊存在。不光是羅蘭,還有我們所有的人。包括錫彌。

  他們把馬(還有卡布裡裘斯,它被長韁繩拴著,一路上暴躁但不失敏捷地跟在馬後面跑)留在油田東南角一個廢棄已久的泵匝裝置旁,然後慢慢走向還在運轉的井架,這些井架都集中在一個區域內。他們說話時把聲音壓得很低。雖然羅蘭覺得恐怕沒有這個必要,但在這裡小聲說話是再自然不過的。在羅蘭看來,西特果遠比墓地陰森可怕得多。如果說魔月變圓時,墓地裡的死屍會活起來,那麼這個地方現在就有一些很不安分的屍骨,那些鏽跡斑斑的僵屍撕心裂肺地尖叫著,站在詭異的月光下,活塞一上一下,像行進的腿腳上下運動。

  羅蘭帶他們走進這塊尚在活動的地帶,他們經過了兩塊標牌,第一塊上寫著:你戴安全帽了嗎?還有一塊寫著:我們生產石油。我們煉製安全。他們在井架下停下,機器的碾壓聲如此之大,羅蘭必須大聲喊,才能讓他們聽到他說的話。

  「錫彌!給我幾個大爆竹!」

  錫彌已經從蘇珊的鞍囊裡拿了一口袋爆竹,現在他遞了兩個給羅蘭。

  羅蘭拉住庫斯伯特的胳膊,把他拖到前面。井架周圍有一圈生銹的圍欄,當兩個男孩想爬上去的時候,橫支杆像衰老的骨頭一樣紛紛折斷。他們在機器和月光飄忽不定的陰影裡面面相覷,既緊張,又覺得好笑。

  蘇珊拉住羅蘭的手臂。「小心!」她在井架機器規律的砰一砰一砰的巨響中叫喊。他看到她的神情,發現她一點也不害怕,只有興奮和緊張。

  羅蘭笑了,把她拽到身前,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準備跑,」他耳語道。

  「如果我們幹得好的話,西特果將會有新的蠟燭。一根無比碩大的蠟燭。」

  他和庫斯伯特俯身鑽過銹蝕的井架底部的一根橫杆,機器就在他們旁邊,巨大的噪音使他們皺著眉頭。羅蘭覺得奇怪,這機器居然用了那麼多年還沒有肢解。機器的大部分都包在生銹了的金屬框裡,他依然能看到一些巨大的旋轉柄軸閃著油光,那肯定是自動噴射器噴的油。因為靠得很近,煤氣撲鼻而來,使他想起油田另一頭的那個有規律地噴射火焰的噴頭。

  「好大一個屁!」庫斯伯特喊道。

  「什麼?」

  「我是說,這氣味聞起來像……噢,別管那了!能行的話我們就幹吧,怎麼樣?」

  羅蘭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狂吼大叫的機器上方有一些通風帽,被漆成鐵銹綠。他走近一些,庫斯伯特略顯遲疑地跟在後面。他們鑽進一條既難聞又炙熱不堪的排氣通道,這樣一來,他們基本位於井架的正下方了。前面,活塞端口的柄軸穩穩地轉動著,油滴從它光滑的一端淌下來。旁邊有一根彎曲的管子——肯定是根導流管,羅蘭猜測。原油不時從管日滴下來,地上有一攤黑色的油。他指著管口下面那攤黑油,庫斯伯特點頭表示明白。

  在這個震耳欲聾的喧囂之地,大喊大叫也無濟於事。羅蘭一手鉤住伯特的脖子,把他的耳朵湊到自己嘴邊;另一隻手把一個大爆竹舉在庫斯伯特的眼前。

  「點燃導火線,馬上跑,」他說。「我來拿著,給你足夠的時間,這是為了我們倆。我希望我往回撤的時候能一路暢通,明白嗎?」

  庫斯伯特點點頭,然後把羅蘭的頭轉過去,用同樣的方式跟他說話。

  「如果空氣裡有足夠的可燃氣體,我點火後把空氣都引爆了怎麼辦?」

  羅蘭往後退了一步,攤開手掌,做出一個「我怎麼知道」的手勢。庫斯伯特哈哈大笑,取出了一盒硫磺火柴,這是他離開牢房時從艾弗裡辦公桌上順手牽羊拿走的。他挑了下眉毛,意思是問羅蘭準備好了沒有,羅蘭點點頭。

  風吹得很猛,但井架下面的一圈機器把風隔離在外,硫磺火柴點燃了,火焰很穩。羅蘭舉起大爆竹,腦子裡湧起一段對母親的短暫而痛苦的回憶:她無比痛恨這種東西,她總是很肯定自己的兒子會因為玩爆竹而炸斷手指,炸瞎眼睛。

  庫斯伯特拍拍羅蘭心臟上方,吻了吻他的手掌,祝他好運。接著,他把火焰靠近導火線,火花嘶嘶飛濺。庫斯伯特轉身,裝出要把機器炸了的樣子——庫斯伯特就是這樣,羅蘭想;就是在絞刑架上他也不會忘了開玩笑——然後,飛快沖回他們來時走的那條短走道。

  羅蘭一直拿著爆竹,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它拋進導流管,接著轉身就跑,擔心庫斯伯特害怕的事情真的會發生:整個空氣都可能被引爆。還好,並非如此。他一路從短走道跑了出來,看到庫斯伯特站在斷裂的柵欄外等他。羅蘭對著他揮手示意——走啊,蠢貨,快走!——接著,他身後的世界轟的一聲炸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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