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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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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醒醒!醒醒,小姐!快醒醒!」 起初,聲音好像來自遠方,通過某種魔力飄人她躺著的黑暗中。當聲音開始伴著一隻手的猛烈搖動時,蘇珊明白了自己必須醒過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掙扎過程。 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這麼好好睡過一覺了,昨晚她本以為還會睡不好……特別是昨晚。她躺在海濱區豪華的臥室裡,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各種可能性——無一有利於他們——擠滿了她的腦子。她身上的睡袍不知不覺縮到臀部,在腰裡扭成一團。當她起來去上洗手間的時候,她脫去了這煩人的東西,隨手扔到一個角落,赤裸著身子爬回床。 脫掉厚厚的絲綢睡袍確實起到了效果。她差不多馬上就入睡了……在這種情況下,入睡是再恰當不過的詞:她並不是慢慢睡著,而是落入地上一道無慮無夢的縫隙中。 現在突然闖進來一個聲音。闖進來的那條手臂使勁地搖她,弄得她的頭在枕頭上來回轉動。蘇珊想掙脫出來,把兩膝蜷曲到胸口,嘴裡迷迷糊糊吐著抗議的字眼,但那只手臂也跟了上來。不顧一切地繼續搖晃著;喋喋不休的呼叫聲一秒鐘都沒有停過。 「醒醒啊,小姐!醒醒!看在上天的分上,你快醒過來吧!」 這是瑪麗婭的聲音。蘇珊一開始沒聽出來,因為那聲音如此驚慌失措.蘇珊從來沒聽到她這樣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過。然而,事實就擺在面前;這個侍女的聲音幾乎是歇斯底里的。 蘇珊坐了起來。一瞬間,許多東西鑽進腦子——一切都顯得不合常理——她覺得有些動彈不得。她睡覺蓋的羽絨被滑落到大腿處,她的胸露在外面,她只有微弱的一點力氣用指尖把被子拉上來。 第一個不合常理的東西是光線。它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從窗子裡灌注進來……她意識到,這是因為她從沒在這個房間裡睡到那麼晚。天哪,已經十點了吧,可能更晚。 第二個不合常理的是樓下傳來的聲音。早晨,市長府邸通常是個安寧的地方;直到中午才會聽到家裡的馬夫外出遛馬的聲音,米蓋爾打掃庭院的雜聲,以及接連不斷的隆隆海浪聲。但這個早晨,下面傳來喊叫聲,咒駡聲,疾馳的馬蹄聲,還有時不時爆發出的陣陣奇怪雜亂的笑聲。在她房外的某個地方——可能不在這一側廂房,但離她的房間很近——蘇珊聽到靴子跑動的砰砰聲。 最反常的是瑪麗婭,她橄欖膚色的臉蛋慘淡無光,平時整潔的頭髮淩亂地散著。蘇珊認為只有地震才可能把她弄成這個樣子。 「瑪麗婭,怎麼了?」 「小姐,你得離開這裡。現在你住在海濱區可能不安全。你最好回自己家去。早些時候我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呢。你睡懶覺選錯了日子。」 「離開這裡?」蘇珊問。蘇珊慢慢把羽絨被順著身體拉上來,一直拉到鼻子下方,瞪圓了眼睛盯著瑪麗婭。「什麼意思?」 「從後面出去。」瑪麗婭從蘇珊睡麻了的手中搶過羽絨被,一股腦兒掀到她的腳踝上。「像上次一樣。就現在,小姐,趕快!穿好衣服,離開這裡!那幾個男孩被抓了起來,是啊,但如果他們還有同夥會怎麼樣?如果他們又回來了會怎麼樣?會不會把你也殺了?」 蘇珊已經起床了。但她突然兩腿發軟,又一屁股坐回床上。「那幾個男孩?」她咕噥著。「殺了誰他們?殺了誰那幾個男孩?」 她講話顛三倒四,不合文法,不過瑪麗婭聽懂她的意思了。 「迪爾伯恩和他的同伴。」她說。 「他們殺了誰?」 「市長和大臣。」她用心煩意亂的同情眼神看著蘇珊。「聽我說,現在趕快起床。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們沒有做過這種事。」蘇珊忍住把下面一句話吞了回去,這不在計劃之中。 「不管是誰幹的,托林先生和萊默先生死了。」下面的吵嚷聲越來越響,接著,傳來一陣刺耳短促的爆炸聲,聽起來不像是爆竹。瑪麗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就把衣服扔給蘇珊。「市長的眼睛,他們把他的眼珠挖了。」 「他們不可能這麼做!瑪麗婭,我清楚他們的為人——」 「我不瞭解他們,也不關心——但我在乎你。快穿上,離開這兒,聽我的。越快越好。」 「他們怎麼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鑽進蘇珊的腦子裡,她一下子跳了起來,衣服散了一地。她抓住瑪麗婭的肩膀。「他們沒有被殺吧?」蘇珊搖晃她的身子。「告訴我,他們沒有被殺!」 「我認為還沒有。現在到處是吵嚷聲,謠言四起;不過我想他們暫時只是被關進了監獄。只是……」 她已經沒有必要把話說完了;她的眼睛躲開了蘇珊的視線,那不自然的躲閃(以及樓下混亂的喊叫聲)把剩下的內容告訴了她。他們還沒有被處死,但哈特·托林深受人們愛戴,而且出生於一個沿襲古老血統的家庭。而羅蘭,庫斯伯特和阿蘭是外人。 還沒有被殺……但明天是收割節,明晚有收割節篝火儀式。 蘇珊盡她所能飛快地穿起衣服來。 8 雷諾茲和喬納斯在一起的時間比德佩普長一些,因此也對喬納斯更為瞭解。他透過井架看了一眼騎馬向他們慢跑過來的人影,轉身對他的同伴說:「別問他任何問題——今天早上他沒有心情回答任何愚蠢的問題。」「你怎麼知道?」 「別問那麼多。閉上你那張該死的嘴巴。」 喬納斯在他們面前拉住韁繩。他疲憊地騎在馬上,臉色蒼白,若有所思。儘管雷諾茲警告過羅伊·德佩普,喬納斯的神情還是讓他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艾爾德來得,你還好吧?」 「還有人會好嗎?」喬納斯回答,然後不吭聲了。他們身後,西特果剩下的幾個油泵還在辛苦地嚎叫著。 終於,喬納斯提起精神,在馬鞍上直了直身子。「我已經找人代為押管那幾個毛頭小子了。我吩咐倫吉爾和艾弗裡,一旦情況有變,他們就用手槍連發兩組子彈。目前還沒聽到那樣的槍聲。」 「我們也沒聽見過,艾爾德來得,」德佩普殷勤地說。「從沒聽到過那種槍聲。」 喬納斯皺了皺眉頭。「你根本就不會聽見的,對不對?就算有任何聲音你也警覺不起來。蠢貨!」 德佩普咬著嘴唇,這時他看到左馬鐙上方有東西需要調整,就彎下腰去。 「你們的事辦得怎麼樣?」喬納斯問。「我是說,今天早晨,在送萊默和托林上西天的時候,有沒有被什麼人看到?」 雷諾茲搖搖頭。「我們倆幹得幹淨利落。」 喬納斯漫不經心地微微點了下頭,好像這個問題只是隨口一問。他隨即轉身注視油田和生銹的井架。「也許人們說的是對的,」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也許中古先人都是惡魔。」他轉身看著他們。「唔,現在我們成了惡魔。不是嗎,克萊?」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艾爾德來得。」雷諾茲說。 「我怎麼想就怎麼說。現在我們是惡魔,我們就會要拿出惡魔的樣子。 奎恩特怎麼樣了?還有下面那塊地皮呢?」他把頭往草木叢生的斜坡一擺,奎恩特的人就埋伏在那裡。 「還在那兒守著,等候你的指示。」雷諾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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