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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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他們騎馬走到滿是車輪痕跡的車道上。在這條路上,蘇珊(那個涉世尚且不深的蘇珊)曾在吻月的光芒下唱著《無憂之愛》走來。當車道拐向蕤的院子前面時,他們停了下來。 「景色很棒,」羅蘭低聲說。「這裡能夠看到整片沙漠。」 「是啊,但我們面前這塊景色可不怎麼樣。」 庫斯伯特說的是實話。菜園裡長滿了變異蔬菜,看管菜園的稻草人如果不是個蹩腳的玩笑,就是個兇險的預兆。院子裡只有一棵樹,病懨懨的葉子不停地往下掉,就像禿鷹脫落羽毛似的。小屋就在樹下,用粗石堆砌而成,屋頂上聳立著一個被煙熏得烏黑的煙囪,上面畫著冷黃色的符咒標記。 屋子後面有一扇大得誇張的窗戶,下面是一個柴火堆。 羅蘭看到過許多這樣的小屋——他們三人從薊犁來到這裡的一路上都是這種屋子——但沒有一幢像這個屋子一樣讓人強烈地感到不對勁。儘管他並沒有看到任何明顯的異常,但就是有那種感覺,強烈得揮之不去。他覺得有人在監視並等待他們的到來。 庫斯伯特也同樣有這種怪異的感覺。「我們是不是要走近些?」他咽了一口唾液。「我們是不是要進去?羅蘭,你看……門開著。看見了嗎?」 他看到了。仿佛她在等待他們的到來。仿佛她在邀請他們進去坐坐,和她共進可怕的早餐。 「你待在這裡。」羅蘭催促拉什爾上前。 「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在後面掩護我。如果真的需要進去,我會叫上你的……但如果真的需要我進去,那老女人將會停止呼吸。正像你說的,那樣倒最好了。」 拉什爾每緩慢地邁出一步,羅蘭的心裡不對勁的感覺就加多一分。這裡散溢著惡臭,像是腐肉和爛番茄的味道。他猜想氣味是從小屋裡飄出來的,但又感覺是從地底下冒出的。每走一步,無阻隔界的哀鳴聲就變得更響一些,仿佛這裡的空氣有擴音效果。 蘇珊曾經一個人來過這裡,而且是在晚上,他想。諸神啊,即使有夥伴陪著,我都不敢說有勇氣夜間到這種地方來。 他在樹下停下,在距離二十步遠的地方,透過開著的門往屋裡看。他認為自己看到的可能是個廚房:餐桌腿,椅背,髒兮兮的爐石。但沒有主人的影子。但她在裡面。羅蘭能夠感到她的雙眼像可惡的臭蟲那樣在他身上蠕動。 她用巫術隱身了,所以我看不到她……但是她就在裡面。 也可能他真的看到她了。在門裡靠右邊的地方,空氣閃著奇怪的微光,好像被加熱了似的。羅蘭曾經聽說,如果你想看到隱身的人,要轉過頭,從眼角看。他就按這個方法做。 「羅蘭?」庫斯伯特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伯特,現在一切都正常。」羅蘭心不在焉地說,因為……是的!閃爍的微光現在清晰了許多,呈現出一個女人的形狀。當然,這有可能只是他的幻想,但是…… 突然,好像那女人知道羅蘭看到了她,微光隱回房間的陰暗處。羅蘭隱約看到一條黑色舊裙子擺動的裙邊,一晃就不見了。 看不看到她都不重要。他來的目的不是見她,而是要警告她……毫無疑問,這個警告比他們父親可能給她的還要嚴厲。 「蕤!」他的聲音中回蕩著成熟、無情、命令的粗澀語調。兩片黃葉從樹上飄落下來,仿佛是被他的聲音震落下來的,其中一片掉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屋裡沒有動靜,只是彌漫著等待和傾聽的沉寂……接著遠遠地傳來一隻貓刺耳嘲弄的嘶叫聲。 「蕤,無父之女!我幫你帶回一點東西!你丟失的東西!」他從襯衣口袋中掏出折著的信,把它扔在石子地上。「今天,我還像朋友般客氣。蕤——如果這封信如你所願地送出去,你付出的將是生命的代價。」 他頓了一下。又有一片樹葉從樹枝上飄下來落在拉什爾的鬃毛上。 「給我聽著,蕤,無父之女,聽清楚了。我以威爾·迪爾伯恩的名義來到這裡,但迪爾伯恩不是我的名字。我為聯盟效力。此外。聯盟的背後是白界的力量。你已經跨越了我們的卡之界,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再越界了。你明白嗎?」 仍舊是沉寂,仿佛在靜觀其變。 「不准你動幫你送這封惡毒信的男孩一根汗毛,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 你所知道的,或者你自認為知道的那些事,不准再對任何人提一個字——不准告訴科蒂利亞·德爾伽朵,喬納斯,萊默,或是托林——否則你就得死。 老實點,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違反了任何一點,我們會讓你的嘴巴永遠閉上。明白嗎?」 還是沉寂。汙跡斑斑的窗戶像眼睛一樣窺視著他。一陣風吹落了更多樹葉,在他周圍像下雨似的紛紛散落。稻草人被風一吹,在撐幹上吱吱作響。聲音令人厭惡。羅蘭腦子裡閃過廚子哈可斯,在繩子的一端晃動著。 「明白嗎?」 沒有回應。甚至剛才門裡的微光也消失了。 「很好,」羅蘭說。「沉默等於默許。」他調轉馬頭,稍微抬起頭,正在這時,他看到頭頂上的黃樹葉裡有一個綠色的東西在挪動。還聽到了輕微的嘶嘶聲。 「羅蘭小心!有蛇!」庫斯伯特尖叫起來。第二字尚未出口,羅蘭已經拔出一把槍了。 他向一邊側下身去,拉什爾受驚騰躍不停,羅蘭用左腿和腳跟勾住拉什爾的背保持平衡。他開了三槍。轟隆的槍響打碎了靜寂的空氣,在附近的山丘上回蕩。每一槍都把蛇高高地向上彈起,血濺起在湛藍的天空和黃葉組成的背景上。最後一槍撕下了蛇頭,蛇咽氣墜地,斷成兩半。小屋裡傳來悲痛和憤怒的嚎啕聲,可怕至極,羅蘭脊椎發寒。 「你這雜種!」從暗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嘶叫。「啊,你這殘忍的混蛋!我的夥伴!我的夥伴!」 「如果你把它當作夥伴,就不該讓它來襲擊我。」羅蘭說。「蕤,你給我記著,無父之女。」 又傳來一聲尖叫,一切恢復靜寂。 羅蘭騎馬回到庫斯伯特身邊,把手槍放回皮套。庫斯伯特的眼睛驚奇地睜得滾圓。「羅蘭,射得太棒了!哦,神啊,射得太棒了!」 「我們離開這裡。」 「但我們還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沒有!」 「你認為她會告訴我們嗎?」羅蘭的聲音裡有一絲細微的顫抖。想到剛才蛇突然從樹葉裡冒出來要攻擊他……他仍舊很難相信自己居然沒有死。 感謝上天,幸虧他的手快。才救了自己一命。 「我們可以讓她交代,」庫斯伯特說。不過羅蘭從他的聲音判斷得出,庫斯伯特並不希望這樣。或許以後會,過了幾年漂泊的槍俠生活以後也許會;但現在他並無任何殺人的胃口,也沒有拷問人的心思。 「即使我們可以把她的嘴撬開,她也不會說實話的。她撒謊就和別人呼吸一樣稀鬆平常。如果我們能說服她閉嘴,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走吧,我討厭這個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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