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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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答,然後氣急敗壞地看著西方,羅蘭騎著那匹大笨馬就是往那個方向去的。「我想可能是走失了。就像是某人的心靈或理智一樣。」 「他不會有事的,」阿蘭有點尷尬地說。「你和我一樣瞭解他,伯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沒事。」 庫斯伯特的回答沒有任何幽默感,只是輕輕說了一句:「現在,我並不覺得自己瞭解他。」 他們都已經嘗試過用各自的方法來和羅蘭談話;兩人都得到了相同的回應,其實那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回應。在單方滔滔不絕的對話中,羅蘭迷離的眼神(也可能還稍微有些憂慮)對任何一個嘗試過和癮君子談話的人來說都是很熟悉的。那種表情表明羅蘭的思緒完全被蘇珊的面龐、蘇珊皮膚的味道和蘇珊身體的線條所佔據了。不,用佔據來形容他的情況太愚蠢了,這個單詞程度太輕了。這不是佔據,而是迷醉。 「她做的事讓我有點恨她,」庫斯伯特說,他的聲音中有一種阿蘭從未聽過的情緒——嫉妒、沮喪和恐懼的混合。「也許不僅僅是一點點。」 「你不該這樣!」阿蘭並不想讓自己聽上去很震驚,但沒做到。「她對此並無責任——」 「真的嗎?她和他一起去了西特果。他看見的東西她也都看見了。天知道他倆親熱之後她還對他說了什麼。而她絕對不是個糊塗蠢笨的女孩。 只要看看她如何處理事情就知道了。」阿蘭猜想伯特是想到了那個科爾維特小錢包。「她肯定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問題的一部分了。她肯定知道!」 庫斯伯特話語中的怨恨太明顯了,明顯得讓人有點害怕。阿蘭想,他是嫉妒了,嫉妒她偷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但還不止這樣。他也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因為他贏得了他們此生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子的芳心。 阿蘭靠過身去,抓住庫斯伯特的肩膀。庫斯伯特不再憂鬱地看著大門,他扭頭看著自己的朋友,不禁被阿蘭臉上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這就是卡。」阿蘭說。 庫斯伯特幾乎冷笑出聲。「如果每次有人把偷盜、淫欲或是別的什麼愚蠢行為怪罪於卡的時候我都能吃頓熱飯——」 阿蘭的手用上了勁兒,直到足以使人疼痛。庫斯伯特本可以掙脫,但他沒有。他盯著阿蘭。那個愛開玩笑的伯特消失了,至少在此時是消失了。 「我們倆根本不能去怪罪什麼,」阿蘭說。「難道你不明白麼?如果是卡的力量帶走了他們,我們不需要再指責了。我們不能指責誰。我們必須超越這一點。我們需要他。我們也可能需要她。」 庫斯伯特看著阿蘭的眼睛,似乎看了很久。阿蘭看出伯特內心的憤怒和判斷力正在較勁兒。最終(也許只是暫時)判斷力占了上風。 「好吧,好吧。這就是卡,是每個人的替罪羊。畢竟那就是構成偉大的未知世界的主要成分,難道不是麼?因此我們就沒必要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自責?阿蘭,放開我,你要把我的肩膀擰斷了。」 阿蘭鬆開手,坐回到椅子上,松了一口氣。「真希望我們現在能知道如何處理鮫坡的問題。如果我們不儘快開始清點——」 「我倒是有個主意,」庫斯伯特說。「並不會很費事。我確定羅蘭可以幫得上忙……只要我們倆有誰能暫時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這個問題上。」 然後,他們坐在那裡,看著院子,一言不發。在雇工房裡,鴿子——這也是近日來羅蘭和伯特之間另一個爭論的主題——咕咕地叫了起來。阿蘭為自己卷了一根煙。卷得很慢,卷完之後的成品看上去也很古怪,但好歹點煙的時候它並沒有散開。 「你父親要是看到你抽煙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庫斯伯特說。但他的口氣中還帶著些佩服。而到了明年吻月升起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煙客,在這三個皮膚曬得黝黑的年輕人的眼中,再也找不到童年的痕跡。 阿蘭點點頭。味道嗆人的外新月煙草讓他的腦子有些暈暈乎乎,喉嚨也覺得有點疼。可香煙就是能夠讓他的神經平靜下來,而現在他的神經需、要鎮靜。他不知道伯特是否也有同感,但這些天來,他總在風中聞到血腥味。也許其中一部分血是他們自己的。他並沒有被嚇倒——至少現在還沒有一一但他心裡非常、非常擔憂。 4 儘管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成為槍俠的訓練,庫斯伯特和阿蘭仍像許多同齡男孩一樣抱有一種錯誤的想法:年長者也是強者,至少在策略或智慧方面如此;他們甚至相信成年人總是知道孩子們在做什麼。儘管羅蘭正處於熱戀中。可在這個問題上,他仍然比他們倆明白,在城堡遊戲中,兩方都是蒙在鼓裡的,而阿蘭和庫斯伯特已經忘記了這一點。如果告訴他們,大靈柩獵手中至少有兩個人對那三個來自內世界的年輕人抱有忌憚之心,而且對這種不明朗的狀態感到極度厭煩,他們肯定會很吃驚的。 獵女月已近半圓。一天淩晨,雷諾茲和德佩普一起從旅者之家的二樓走下來。除了一些鼾聲和艱難的呼吸聲之外,廳裡很安靜。在罕佈雷最熱鬧的酒吧裡,頭一天的派對已經結束,人們正在等著下個派對的到來。 喬納斯坐在蝙蝠門左邊專屬克拉爾的桌子邊上,正在玩大臣的耐心這個遊戲,一個安靜的客人坐在他身邊。今晚,他穿了一件寬鬆便衣,他低頭看牌時,呼出的氣隱約可見。天氣還沒有冷到結霜的程度——還不到時候~一但很快就會到了。空氣中的寒意預示了這一點。 他的同伴也呼出微弱的白氣。津巴·萊默瘦削的身形包裹在一件灰色的瑟拉佩長披肩裡,披肩上有很淺的橘色條紋。當羅伊和克萊(萊默認為把他們叫做莽撞鬼和蠢蛋可能更貼切些)出現的時候,他倆正差不多要進入正題。看來那兩個傢伙在二樓和小情人的廝混已經告一段落了。 「艾爾德來得,」雷諾茲說,「萊默先生。」 萊默點點頭,略帶厭煩地從雷諾茲看到德佩普。「祝天長夜爽,先生們。」當然了,世界已經轉換了,他想。讓這麼兩個笨蛋擔此重任就足夠說明這一點了。喬納斯還稍稍強一點。 「我們可以跟你說一句話麼,艾爾德來得?」克萊·雷諾茲問。「我們一直在商量,羅伊和我——」 「真不明智,」喬納斯用有點顫抖的聲音說。萊默覺得,如果自己死的時候發現死神就是這個嗓音,他也一點都不吃驚。「商量會引起思考,而思考對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是危險的。就好像把你們的鼻子湊到子彈頭跟前一樣。」 德佩普發出一陣驢子般的笑聲,好像還不明白自己這個玩笑是在拿他開涮一樣。 「喬納斯,聽好了,」雷諾茲開口了,但他接著沒把握地看了看萊默。 「你可以在萊默先生面前說,」喬納斯說,隨手新擺出一列牌。「不管怎麼說,他是我們的大老闆。所以我玩大臣的耐心這個遊戲以示敬意。」 雷諾茲看上去有點吃驚。「我還以為……就是說,我還以為市長托林是……」 「哈特·托林根本不想知道我們和『好人』法僧交易的任何細節,」萊默說。「雷諾茲先生,他要求的無非是他應得的那份好處罷了。現在市長最關心的就是收割節能順利地進行,還有,他和姑娘之間的事……可以順利完成。」 「您這樣說可真高明,」喬納斯說話時帶上了很濃重的眉脊泗口音。「但既然羅伊看上去還是不太明白,就讓我再解釋一下吧。托林市長大多數的時間都泡在酒杯裡,他滿心想的無非是和蘇珊·德爾伽朵上床。我敢保證,真的到了那時候,他肯定就不行了——他會興奮得心臟爆裂,然後在她身上死翹翹。不信走著瞧!」 德佩普又發出一陣陣驢子般的笑聲。還用肘戳了戳雷諾茲。「他已經得手了,不是麼,克萊?聽上去是這樣!」 雷諾茲咧嘴笑了笑,但他的眼睛還是流露出擔心。萊默的笑容像十一月的雪片一樣薄,然後指著剛從牌堆裡冒出來的7說,「把紅的放在黑的上面,我親愛的喬納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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