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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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念我的母親。」他把手放在她的雙肩。一隻眼睛再也兜不住眼淚;一滴淚滴落下來,在臉上劃出了一道銀色的線。 「她死了麼?」 「沒有,但是發生了一件事情。偏偏發生在她身上。該死!我連該怎麼思考這件事都不明白,又該怎樣談論它呢?在某種意義上說,她的確死了。 對我來說是死了。」 「威爾,這真可怕。」 他點點頭。「我永遠忘不了最後一次看見她時,她看我的那種眼神。飽含了羞恥、愛和希望的眼神。羞恥是因為我看見的一幕以及我知道的事情,希望,就是也許我能理解她,原諒她……」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天的晚宴上,飯快吃完時,萊默說了什麼有趣的話。你們都笑了——」 「如果我笑了的話,那只是因為要是只有我一個人面無表情會顯得很奇怪,」蘇珊說。「我不喜歡他。我覺得他是個陰謀家。」 「你們都笑了,那時我碰巧看了看桌子的末端。看著奧利芙·托林。有一會兒——只是一小會兒——我覺得她就是我的母親。一模一樣的表情。 某一天,我在錯誤的時間開啟了一扇錯誤的門,恰巧撞見我的母親還有她的——」 「別說了!」她尖叫著,掙脫了他的雙手。她身體裡所有的一切都突然晃動了起來,她用來讓自己保持完整的扣子、架子和鏈子突然間都鬆開了。 「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了,我受不了你談論她!」 她伸手去拽派龍,但整個世界都已變成了濕漉漉的多棱鏡。她開始抽泣。這時她感覺到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讓她再次轉過身來,這次她沒有拒絕。 「我無地自容,」她說。「我真是無地自容,我害怕,我難過。我已經忘了父親的臉……而且……」 而且我再也不能記起來了,她想說,但是她什麼話都不必說了。他用一連串的吻讓她閉了嘴。一開始她只是任由他親吻自己……然後她就主動去吻他了,近乎瘋狂地吻他。她用拇指輕輕擦乾他眼角的淚水,然後用手掌撫摸著他的臉頰,她早就希望能夠這樣做了。這種感覺真是太妙了;即使是他皮膚下軟軟的胡楂也感覺很棒。她的手臂順勢滑向他的脖子,嘴唇相接,熱烈地吻著他,他們就站在兩匹馬之間。這兩匹馬只是互相瞅了一眼,然後就又低頭吃草了。 9 他嘗到了有生以來最銷魂的吻,永生難忘:她那充滿彈性的雙唇,有力的牙齒,對愛情充滿著渴望,沒有絲毫的羞澀;她吐露的芬芳氣息,緊貼住他身體的曼妙的曲線。他把一隻手滑向她的左乳,輕輕地撫摸著,感受到在他手下,急速的心跳。他騰出另外一隻手伸向她的頭髮,順著髮際梳下來,她太陽穴邊的頭髮如絲綢般順滑。他永遠也忘不了這樣的質地。 然後她離開他的懷抱,站在一旁,她的臉燃燒著,佈滿紅暈和激情,她一隻手摸向自己的嘴唇,那裡都被威爾吻得腫起來了。下唇的嘴角邊還滲出了一絲血跡。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他的雙眸。她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好像剛剛跑完步一樣。心中有一股電流湧動著,她這輩子都沒有感受過。 像小河一樣流淌,像發燒一樣讓人顫抖。 「不要再這樣了,」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拜託,不要再這樣了。要是你真的愛我,就不要再讓我往自己的臉上抹黑。我已經做出承諾了。我想,什麼都要等我兌現承諾之後再談……如果那時你還喜歡我的話……」 「我會永遠等你,」他冷靜地說道,「我會為你做任何事,但我沒法眼睜睜地看著你跟另一個男人走。」 「要是你真的愛我,現在就離開我。求你了,威爾!」 「再吻我一次。」 她向前跨了一步,充滿信任地仰起頭,看著他,他明白他想怎麼樣對她都會被默許。她,至少是在此刻,已經有些失去自控力了。很可能她會成為他的人。他可以像馬藤對待母親那樣對待眼前這個姑娘,要是他願意的話。 然而,最後這個想法澆滅了他的激情,就像一堆被雨淋了的木炭,火星在黑暗中慢慢熄滅。這一年來,他父親對此事的坦然接受(我兩年前就知道了)在很多意義上來說對他都是最嚴重的打擊;他怎麼能夠和這個女孩子墜入愛河——任何一個女孩子——在這個罪惡當道,甚至不斷重演的世界裡?可他就是愛她。 他沒有像自己渴望的那樣激烈地吻她,而是把雙唇輕輕地貼在她流血的嘴角邊。他吻了一下,感覺鹹鹹的,仿佛在品嘗自己的淚水。當她的手撫摸著他後脖頸上的絨毛時,他閉上眼睛,渾身顫抖著。 「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去傷害奧利芙·托林,」她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就像我不會傷害你一樣,威爾。有太多事情都讓我困惑,而現在要糾正也來不及了。但還是要謝謝你……沒有做你本可以做的事情。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記得被你吻的感覺。這是發生在我身上最美妙的事情。那一刹那我覺得天地都融合在一起了。」 「我也會記住的。」他看著她跳上馬背,還清楚地記得在他們相遇的那天晚上,她的腿是怎麼在黑夜裡驚豔地展現在他眼前的。突然,他覺得不能讓她就這樣離開。他走上前去,碰了碰她的靴子。 「蘇珊——」 「不,」她說。「求你了。」 他往回退了一小步。 「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她說。「是不是?」 「對啊。」 她笑了……但那是苦澀的笑。「現在開始,和我保持距離,威爾。拜託你。我也會和你保持距離。」 他想了想。「如果我們做得到的話。」 「我們必須做到。威爾。必須。」 她飛快地騎馬離開了。羅蘭就站在拉什爾的馬鐙旁,目送著她離開。 直到她消失在天邊,他還是站在那裡看著。 1O 治安官艾弗裡,副手戴夫和喬治·雷金斯坐在治安官辦公室和監獄前的門廊上,這時斯托克沃斯先生和希斯先生(後者還把那愚蠢的鳥頭掛在馬鞍的前橋上)正好路過。中午的鈴聲在十五分鐘之前就敲過了,治安官艾弗裡猜想他們正趕著去吃飯,也許是到米爾班克,或者是去旅者之家,那邊的中飯還不錯。有粕粕客什麼的。但艾弗裡喜歡更能填飽肚子的食物;最好是半隻雞或是牛後腿肉。 希斯先生朝他們招招手,咧嘴笑了笑。「你們好啊。先生們!祝你們長壽!呼吸到溫柔的微風!睡個暢快的午覺!」 他們也招招手,笑了笑。當他們走出視線後,戴夫說:「他們整個早上都在碼頭上數漁網。漁網!你們能相信麼?」 「是啊,」治安官艾弗裡說著從搖椅上抬起了半隻屁股,放了一個午餐前的響屁。「是啊,我相信。」 喬治說:「要不是他們先前把喬納斯一夥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准會覺得他們是一幫傻子。」 「就算你把他們當傻子,他們也不會介意的。」艾弗裡說道。他看看戴夫,戴夫正舉著拴在絲帶上的單片眼睛,朝那兩個男孩剛剛走過的方向看去。城裡已經有老百姓開始把來自聯盟的男孩們叫做小靈柩獵手了。艾弗裡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已經在他們和托林的剽悍手下之間充當了調停者,並因此從萊默那裡得到了誇獎和一塊金條,但是……到底要拿他們怎麼辦呢?「他們到這裡的那天,」他對戴夫說,「你認為他們很軟弱。那你現在怎麼想呢?」 「現在?」戴夫又轉了一下單邊眼鏡,然後把它架到鼻樑上,透過鏡片看著治安官。「現在,我覺得他們要比我想像中強硬一點。」 是的,一點不假。艾弗裡想。但是強硬並不代表聰明,諸神啊。真是謝天謝地。 「我已經餓扁了,」他說著站了起來。他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又放了一個響屁。戴夫和喬治互相看了一眼。喬治拿手扇了扇。高級治安官赫克·艾弗裡直起身來,一副心情輕快、充滿期待的樣子。「外面的空間比肚子裡面大多了。」他說。「跟我來吧,孩子們。我們去市裡面痛快地吃一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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