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三三


  「哦,我的美人兒。」她低聲說著,用那枯枝般的雙手摸著這把鎖。她的手指關節間突然發出一縷紅色的微光,然後哢噠一聲。她像剛剛參加完跑步比賽一樣喘著粗氣,放下盒子,打開來。

  玫瑰色的光泄了出來,雖然這光比月光暗淡,卻好看得多。這束光照在盒子上方的那張老臉上,竟一度把它變成了少女俊俏的臉龐。

  姆斯提呼哧呼哧地吸著氣,頭往前探著,耳朵向後張開,衰老的眼睛裡反射著玫瑰色光芒。蕤馬上就眼紅了。

  「滾開,笨蛋,這可不是屬￿你這種畜牲的!」

  她狠狠打了這只貓一下。姆斯提往後一躥,嘴裡像個水壺一樣發出噝噝的聲音,很憤怒地踱到庫斯山頂上的那個小丘上去了。它坐在那裡,裝出很輕蔑的樣子,舔著自己的爪子,任憑山風吹過自己的毛髮。

  盒子裡面,從開口紮繩的天鵝絨小袋中探出頭來的是一個玻璃球。裡面滿是玫瑰色的光線;光線溫柔地保持脈動,就好像一顆健康的心臟在跳動。

  「哦,我親愛的,」她小聲說著,把球拿了出來。她把球舉在面前;讓跳動的光線像雨露一樣流淌到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哦,你是活的,你是活的!」

  突然球裡面的顏色變成了更暗的猩紅色。她感到球在手中跳動,就像個動力強勁的馬達,之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腿之間又濕漉漉一片了,這種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

  隨後球的跳動停止了,裡面的光線像花瓣一樣收攏起來。現在只見一片淡粉色的微光……三個騎馬的人從裡面出來了。起初她覺得他們就是把這個球帶給她的人——喬納斯和另外兩人。但其實不是,這些人更年輕,甚至要比二十五歲左右的德佩普還要年輕。三人當中最左邊的那人似乎在他的馬前鞍裝了一個鳥的頭骨——很詭異,但也很真切。

  隨後最左邊和最右邊的兩個人都不見了,可能是因為玻璃的魔力而漸漸淡出了視線,只剩下中間那個人。她注意到他穿的牛仔褲和靴子,那頂把他上半邊臉都遮住的寬簷帽,還有他騎在馬上那個瀟灑勁,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准是槍俠!來自東邊的內領地,噢,也許就是來自薊犁!但她根本不用看他上半邊臉就能斷定他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身後也沒有別著槍。不過她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會手無寸鐵就來到這裡。要是她能看得更清楚就好了……

  她把玻璃湊到鼻尖,輕聲說,「親愛的,再靠近點!再靠近點!」

  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最有可能的是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在玻璃球暗淡的光圈裡,那個身影確實離她更近了。簡直可以說是遊動著接近她,就好像是騎馬人和馬都在水下,她還看見他的背後有一筒箭。放在他的前鞍上的不是頭骨,而是短弓。馬鞍的右邊,也就是槍俠通常放槍的地方,現在放的是頂端裝飾羽毛的長矛。他不屬￿那個古老的種族,從他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但她認為他也不屬￿外弧。

  「你是誰啊,夥計?」她低聲說道。「我怎麼才能知道呢?你的帽子拉得那麼低,我看不見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見!從你的馬……或是你……滾開.姆斯提!你為什麼要給我添亂啊?啊!」

  貓剛剛從那個小丘踱回來,在她腫脹的腳踝之間搓來搓去。沖著她發出比咕咕聲更刺耳的叫聲。老女人上來就給它一腳,姆斯提很靈巧地躲開了……然後很快又回來,用著了魔般的眼睛看著她,輕輕地叫著。

  蕤又給了它一腳,這次和上次一樣沒什麼用,然後就又盯著玻璃球看。

  馬和那有趣的騎手都消失了。粉色的微光也消失了。她手上拿的僅僅是個毫無生機的玻璃球,惟一的反射光也是來自於月亮發出的光芒。

  風在勁吹,使得衣服緊貼在她老朽的身體上。姆斯提一點也沒有被主人綿軟無力的幾腳嚇倒,反而向前沖去,又開始在她的腳踝之間搓來搓去,還不停地朝她叫著。

  「嗨,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這個滿是跳蚤和病菌的傢伙?光消失了,就在我要——」

  接著她聽到從一條通往她茅屋的路上傳來聲音,馬上就明白姆斯提為什麼這樣古怪了。她聽見有人在唱歌。是那個女孩的聲音。女孩來得很早。

  她做了個可怖的鬼臉——她討厭意外事件,那個小姑娘會為此而付出代價——她彎腰把玻璃球放進盒子。盒子內部是絲綢,球剛好嵌進去,合適得就像上帝早餐杯裡的雞蛋一樣。從山下傳來女孩子的歌聲,現在顯得更近了(這該死的風吹錯了方向,否則她就能早些聽見了):愛情,哦愛情,哦無心的愛情,你難道看不到無心的愛情都做了些什麼?「我會給你無心的愛情的,你這個處女小爛貨,」老女人說道。她能聞到自己腋下發出的陣陣汗酸臭味,但身體下部的潮濕已經幹了。「我會為你那麼早到老蕤這裡來而報答你的,我會的!」

  她順手撫摸了一下盒子前面的鎖,但是鎖不上。她想她可能太急於要把它弄開了,所以就在用這個觸碰鍵的時候把裡面的什麼東西給弄斷了。

  上面眼睛形狀的東西和那句話似乎在嘲笑她:我看見誰打開了我。她能把盒子收好,只要一小會兒,可關鍵是她現在沒有那一小會兒的時間。

  「操他媽的!」她惡狠狠地嘟囔了一句,抬起頭面對歌聲飄來的方向(這聲音幾乎就在跟前,天哪,居然提前了四十五分鐘!)。她只好關上了盒蓋。

  這讓她感到非常痛苦,因為此時玻璃球又恢復了生機。充滿了玫瑰色的光芒,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多看或是再做白日夢了。沒准今後可以.等托林發洩欲望的對象走了之後。

  你必須克制自己不要對那女孩做出太可怕的事情來,她提醒自己。記住她是因為他才會來這裡的。她不是那些傻乎乎的女孩。只會烤麵包,還有個怎麼都不願意結婚的男朋友。那是托林,在他那年老乾癟的老婆入睡之後,那女孩就成了他的惦念;那是托林,古老的法律站在他那邊,他有權有勢。而且,盒子裡的東西是他的,如果喬納斯發現你打開看了……你用了……

  是這樣的,但不用怕。法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關於財產佔有的,對不對?她拿起盒子夾在一隻胳膊下面,另一隻手提起裙子下擺,沿著小路又跑回茅屋裡。當她不得不跑的時候還是可以跑跑的,儘管很少有人相信她還能行。

  姆斯提跟在她腳邊,一路小跑,那條裂開的尾巴甩得老高,多出來的兩條腿在月光下上下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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