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序幕

  羅密歐: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它的銀光染塗著這些果樹的梢端,我發誓——朱麗葉:啊!不要指著月亮發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羅密歐:那麼我指著什麼起誓呢?朱麗葉: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願意的話,就憑著你優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會相信你的。

  ——威廉·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第四天,奧茲召喚了她,這使她大大地快樂。當她走進宮殿中去時,奧茲喜悅地說:「我親愛的孩子,請坐,我想我有使你走出這個國度的辦法了。」

  「還能回到堪薩斯州去?」她急切地問。

  「嗚,我不能說是堪薩斯州,」奧茲說;「因為我一點也不知道那條路在哪裡……」

  ——萊曼·弗蘭克·鮑姆《綠野仙蹤》

  我要昔日歡景,釀一劑甘醴,從容飲罷,好顯露身手不凡。

  再思而戰,原本是俠士風範:淺斟流光,須臾間精神抖起。

  ——羅伯特·布朗￿《去黑暗塔的羅蘭少爺歸來》序幕:布萊因

  「給我猜個謎語吧。」布萊因邀請道。

  「滾蛋。」羅蘭回答。他並沒有提高音量。

  「你說什麼?」大布萊因的聲音裡明顯透出不相信,再次變得與他孿生兄弟的聲音非常相似,儘管他從未意識到孿生兄弟的存在。

  「我說,滾蛋,」羅蘭平靜地重複,「但是如果你不明白這句話,布萊因,我可以解釋得更清楚些。不。回答是不。」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布萊因都沒有說話。而當他真的做出回答時,他使用的並不是語言。牆壁、地板、天花板又開始變透明,十秒鐘之內,貴族車廂再次消失。現在單軌火車正穿梭在他們剛剛看見的地平線交界處的山脈裡:鐵灰色的山峰以自殺般的速度向他們沖過來,緊接著山峰消失,眼前又出現貧瘠的山谷,裡面爬著許多陸龜模樣的巨型甲蟲。羅蘭看見從洞口突然探出一條巨蟒,一口叼住一隻甲蟲,又迅速蜷回洞中。羅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動物或荒野,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感覺自己的皮膚都要脫落。他覺得布萊因也許已經把他們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

  「也許我應該現在就行駛出軌。」布萊茵聽起來正在沉思,但是槍俠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了處於爆發邊緣的憤怒。

  「也許你的確應該。」槍俠漠不關心地說。

  埃蒂一臉慌亂,沖著羅蘭做出你到底在幹什麼的口形,但是羅蘭沒理會他;他正忙著應付布萊因,而且他非常清楚他正在於什麼。

  「你非常粗魯、自大,」布萊因說。「也許你會覺得這種性格很有趣,可我卻不這麼認為。」

  「噢,這還遠不是我最粗魯的表現。」

  薊犁的羅蘭攤開雙手站起身。仿佛踩在空氣上,他叉開雙腿、右手放在臀上、左手握住左輪槍的檀木槍把,那姿勢與他以前無數次的站姿沒有不同,在數百個被遺忘的小鎮的土街上、在險峻山崖的岩石上、在散發著苦啤酒和餿飯菜氣味的幽暗沙龍裡。此時不過是在無人大街上又一次最後的對決,僅此而已。但這已經足夠,這就是楷覆功、卡和卡一泰特。對決這個結局對他而言一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也是他自己的卡圍繞旋轉的軸心。雖然這次對決的武器是言語而不是子彈,但是並沒有分別,這仍舊是賭上性命的最後一戰。空氣中蔓延著殺戮的氣息,就如同沼澤散發出的腐肉氣息一樣清晰、無法否認。隨後決戰的憤怒如平時一樣降了下去……此時此刻他也並非他自己了。

  「我可以把你叫做不可理喻、沒有頭腦、愚蠢自大的機器。我可以說你不過是個笨蛋,理智已經變得如同冬風吹進空樹洞。」

  「閉嘴。」

  羅蘭毫不理會布萊因,用同樣平靜的聲調繼續道。「很不幸,我的粗魯還是有所限制,畢竟你只是一台機器……埃蒂會把你稱做『小玩意兒』。」

  「我絕對不只是——」

  「比方說,我不能把你稱做無恥之徒,因為你根本不是個人。我也不能說你比那些跪在水溝裡乞討的乞丐更加低賤,因為即使那些傢伙都比你好;你連能跪的膝蓋都沒有,而且即使你有,你也不會下跪,因為你根本無法理解什麼叫仁慈。我甚至不能罵操你媽,因為你根本沒媽。」

  羅蘭停下來喘口氣,他的另外三個同伴統統屏住呼吸。四周彌漫著單軌火車布萊因的震驚與沉默,幾乎令人窒息。

  「我可以把你叫做無良心的叛徒,因為你聽任自己惟一的同伴自殺;可以把你叫做沒膽量的懦夫,只會以折磨蠢人、濫殺無辜為樂;可以把你叫做迷惘、哀怨的機器幽靈,只會——」

  「我命令你閉嘴否則我立刻就殺了你!」

  羅蘭眼裡閃出狂野的藍色火光,幾乎讓埃蒂恐懼,他也隱約聽見傑克和蘇珊娜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要殺要剮隨便你,但是別想命令我幹任何事情!」槍俠怒吼道。「你已經忘記了你的創造者的臉!現在你要麼立刻殺死我,要麼就安安靜靜地給我——薊犁的羅蘭,斯蒂文之子—一聽仔細了!我花了這麼多年、趕幾千里路過來不是為聽你幼稚的嘮叨!你明白了嗎?現在你給我聽好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心的沉寂,甚至沒有人呼吸。羅蘭高仰著頭嚴厲地凝視前方,手仍舊握在槍把上。

  蘇珊娜·迪恩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嘴角泛出一朵笑容,就好像女人發現自己中意的一件服飾——一頂帽子,也許——還在打折。她的確害怕她的生命即將終止,但是此刻充斥胸中的不是恐懼而是驕傲。她朝左邊瞥了一眼,看見埃蒂的臉上同樣掛著欽佩的微笑,而傑克的表情更加簡單:純粹、不加掩飾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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