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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我絕對不只是——」

  「比方說,我不能把你稱做無恥之徒,因為你根本不是個人。我也不能說你比那些跪在水溝裡乞討的乞丐更加低賤,因為即使那些傢伙都比你好;你連能跪的膝蓋都沒有,而且即使你有,你也不會下跪,因為你根本無法理解什麼叫仁慈。我甚至不能罵你操你媽,因為你根本沒媽。」

  羅蘭停下來喘口氣,他的另外三個同伴統統屏住呼吸。四周彌漫著單軌火車布萊因的震驚與沉默,幾乎令人窒息。

  「我可以把你叫做無良心的叛徒,因為你讓自己惟一的同伴自殺;可以把你叫做沒膽的懦夫,只會以折磨蠢人、濫殺無辜為樂;可以把你叫做迷惘、哀怨的機器幽靈,只會——」

  「我命令你閉嘴否則我立刻就殺了你!」

  羅蘭眼裡閃出狂野的藍色火光,幾乎讓埃蒂恐懼,他也隱約聽見傑克和蘇珊娜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要殺要剮隨便你,但是別想命令我幹任何事情!」槍俠怒吼道。

  「你已經忘記了你的創造者的臉!現在你要麼立刻殺死我,要麼就安安靜靜給我——薊犁的羅蘭,斯蒂文之子——聽仔細了!我這麼多年、幾千里路趕過來不是來聽你幼稚的嘮叨!你明白了嗎?現在你給我聽好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驚心的沉寂,甚至沒有人呼吸。羅蘭高仰著頭嚴厲地凝視前方,手仍舊握在槍把上。

  蘇珊娜·迪恩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嘴角泛出一朵笑容,就好像女人發現自己中意的一件服飾——一頂帽子,也許——還在打折。她的確害怕她的生命即將終止,但是此刻充斥胸中的不是恐懼而是驕傲。她朝左邊瞥了一眼,看見埃蒂的臉上同樣掛著欽佩的微笑,而傑克的表情更加簡單:純粹、不加掩飾的崇拜。

  「告訴他!」傑克脫口而出。「直接對他說!對!」

  「你可最好聽仔細,」埃蒂附和道。「他從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布萊因。他們叫他薊犁的瘋狗可不是沒道理的。」

  過了許久,布萊因問道:「他們真的這樣叫你嗎。斯蒂文之子羅蘭?」

  「也許。」羅蘭道,仍舊平靜地踩在半空中,腳下就是荒蕪的山巒。

  「你不讓我猜謎語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此刻布萊因聽上去就像個生悶氣的孩子,被大人允許熬夜可熬得太晚早過了正常的睡覺時間。

  「我並沒有說我們不會給你猜謎語。」羅蘭說。

  「沒有?」布萊因聽上去很困惑。「我不明白了,但是聲音對照分析顯示語篇合理。請解釋。」

  「你說你現在就想要猜謎,」槍俠回答。「我拒絕的是這點。你太急躁了,這讓你很不得體。」

  「我還是不明白。」

  「你太粗魯了。現在明不明白?」

  布萊因沒吭聲,思索了一會兒以後說:「如果剛剛我的舉動讓你覺得粗魯,我道歉。」

  「接受道歉,布萊因。但是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

  「請解釋。」

  布萊因現下已經顯得不確定,這並沒有讓羅蘭特別驚訝。除了無知、忽視與盲目崇拜,這台電腦已經很久沒有經歷人類的反應了。

  即使它曾經遇見過純粹的人類勇氣,那肯定也是多年以前了。

  「恢復牆壁,我就告訴你。」羅蘭坐了下來,仿佛進一步的爭執——或者迫在眉睫的死亡——都沒有任何可能。

  布萊因滿足了他的要求,牆壁重新恢復顏色,再次遮住了腳下噩夢般的景色。路線圖上的行駛位置此時已經接近標為坎多頓的地方。

  「好吧,」羅蘭說。「粗魯可以原諒,布萊因;大人從小就這樣教我,從未改變,但是愚蠢並不能原諒。」

  「我怎麼愚蠢了,薊犁的羅蘭?」布萊因輕柔的話音裡透出不祥,讓蘇珊娜突然想到趴在老鼠洞口的貓,綠眼閃閃發光,尾巴前後搖擺。

  「我們有你想要的東西,」羅蘭說,「但是如果我們給了你,所能得到的回報就只有死亡。這可非常愚蠢。」

  布萊因又想了好長一陣,然後說:「你說的對。薊犁的羅蘭,但是並不能保證你們謎語的質量。我可不會報答你們糟糕的謎語。」

  羅蘭點點頭。「我瞭解,布萊因。現在你仔細聽好了,我曾經也對我的朋友提起過,我小時候在薊犁領地的時候,每年都有七個節日——冬日、翻土、春耕、仲夏、滿土、收割和年終。每個節日猜謎都是重要的活動,但是翻土節和滿土節上猜謎是最重要的活動,因為大家相信謎語會預示收成的好壞。」

  「這絕對是迷信,沒有任何事實基礎,」布萊因說。「這可讓我有些生氣。」

  「當然是迷信,」羅蘭表示同意,「但是如果我告訴你謎語的預示總是很准,你肯定會驚訝的。比如說,聽聽這個謎語,布萊因:祖母與穀倉有什麼不一樣?」

  「這條謎語很老了,而且也沒什麼意思,」布萊因回答,但他聽上去很開心,終於又有謎題可以解了。「一個是血親,另一個是糧倉。

  語音巧合而已。另一則相似的謎語,在紐約領地的人裡相當流行:貓和複雜句之間有什麼不一樣?」

  傑克脫口而出。「我們的英語老師這學期剛剛跟我們說過:貓的爪尖是指甲,複雜句的末尾是句號。」

  「沒錯,」布萊因回答。「又舊又蠢的謎語。」

  「這次我站在你這邊了,老兄弟布萊因。」埃蒂說。

  「再多說一些你們薊犁的猜謎節,斯蒂文之子羅蘭。我覺得挺有意思。」

  「翻土節與滿土節的中午,約摸十六個到三十個猜謎選手會聚集在祖先之堂。祖先之堂為猜謎競賽專門開放,這也是一年中惟一允許平民階層——商人、農民、牧民等等——進入祖先之堂的時間,所以那天他們全都蜂擁而來。」

  槍俠的眼神變得氤氳遙遠,傑克模模糊糊記得曾經看過這副表情,當時羅蘭對他講起他和他的朋友,庫斯伯特和傑米,如何偷偷潛進祖先之堂偷看某種祭祀舞蹈。傑克和羅蘭當時正在追蹤沃特,羅蘭告訴他這一切時他們正在山中跋涉。

  馬藤坐在我的母親和父親一旁,羅蘭當時說。在那麼高的地方,我一眼就能認出他們——母親和馬藤跳了一支舞,他們慢慢地旋轉著,其他人都退到一邊,當舞曲結束時,那些人都鼓掌叫好。槍俠們都沒有鼓掌……

  傑克好奇地注視著羅蘭,心中暗自驚訝這個陌生、疏離的人到底來自哪裡……以及為什麼來。

  「地板中央放著一個大桶,」羅蘭繼續說道,「每個猜謎選手都會把一卷寫有謎語的樹皮扔進桶裡。有些謎語很老,都是他們聽長者說的——有些甚至是從書上看來的——但是大多都是為了競賽專門創作的。會有三個裁判,其中總有一個槍俠。這些謎語先會被一個一個大聲朗讀出來,只有裁判一致覺得公平才會被接受。」

  「對。謎語必須公平。」布萊因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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