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荒原 | 上頁 下頁
七六


  18

  在他們遇到河岔口的那群老人之前,蘇珊娜眼中的羅蘭一直是她很少看的電視節目中的硬漢形象:夏安族人,來福槍手,當然還有所有形象的原型,槍煙。最後一部在被搬上銀屏之前先在廣播裡播出,有時她和她父親會一塊兒聽聽(想到廣播劇這個名詞對埃蒂和傑克兩人肯定非常陌生,她不禁微笑起來——看來轉換的不僅僅是羅蘭的世界)。她還記得每集廣播劇開始時播講人說的話:「這讓一個男人變得警覺……同時有些孤獨。」

  直到河岔口之前,這些角色都能精妙地勾勒出羅蘭的形象,他肯定不像馬歇爾 ·迪龍一樣體形彪壯、身材魁梧,他的面孔更像是一位疲倦的詩人,而不像西部警察。但他儼然就是文學虛構的堪薩斯執法者,把掃除一切犯罪看做此生惟一使命,當然除了偶爾在長枝酒吧與朋友道克、凱蒂喝上兩杯。

  但現在她發現羅蘭絕對不只是一個在世界盡頭開著越野車的警察,他更是一名外交家、一名調停者,甚至是一名老師。最重要的,他是一名戰士,代表了眾人口中的「白界」,這大概指的是一種能夠阻止互相殺戮、促進某種進步的高度的文明力量。在他的時代,他始終更像一個流浪俠客,而非賞金獵人,而且從眾多方面看來,現在仍然是他的時代;起碼河岔口的住民就是這麼想的,否則他們為什麼要跪在泥地上接受他的祝福?悟出這點以後,蘇珊娜隨後明白在通話石圈那個驚悚的早晨以後,槍俠一直在巧妙地引導、管理他們。每次當他們開始對話、想要對發生的一切交換意見時——當然,鑒於每個人加入到這個隊伍的過程簡直都是無法言明的世界末日,有什麼比這種方式更自然呢?——羅蘭總會迅速介入,然後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開,而他們中沒有一個(甚至連她自己,儘管她已經參加了將近四年的民權運動)識破他的計策。

  蘇珊娜覺得她明白原因——他這樣做是為了給傑克更多的時間恢復。但是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並不能改變她自己明白了羅蘭巧妙敷衍的感覺——驚訝、有趣、委屈。她記得她的司機安德魯在羅蘭把她拉進這個世界之前不久提起過肯尼迪總統是西部世界最後一位槍手。當時她對此嗤之以鼻,但現在她終於明白.羅蘭身上J.F.肯尼迪的影子絕對比馬特·迪龍(即上文提到的馬歇爾·迪龍。)來得更深更重。儘管她懷疑羅蘭也許沒有肯尼迪的想像力,但說到浪漫……奉獻……領袖風采……

  和偽裝,她想。別忘記偽裝。

  念及此,她撲哧笑了起來,把她自己都嚇一跳。

  羅蘭已經盤腿坐下來,聽到笑聲他轉過身,眉毛一挑。「什麼這麼好笑?」

  「非常好笑。問問你——你會說多少種語言?」

  槍俠沉吟了一會兒。「五種,」他最後回答。「我以前還能說塞廉語,但是我想現在除了粗話別的我都已經忘了。」

  蘇珊娜又笑了起來,笑聲愉快清脆。「你真是頭老狐狸,羅蘭,」

  她說。「貨真價實的老狐狸。」

  傑克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那你說一句塞爾蘭的粗話吧。」他說。

  「塞廉。」羅蘭更正道。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咕噥了一句——在埃蒂聽來就好像他嘴裡含著什麼濃稠的液體,比方說,擱了幾個禮拜的咖啡。羅蘭說完,咧嘴笑了起來。

  傑克回應地笑笑。「什麼意思?」

  羅蘭伸出手臂環抱住男孩的肩膀。「意思是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談談。」

  19

  「我們屬￿同一個卡一泰特,」羅蘭娓娓道來,「這個詞的意思是一群被命運綁在一起的人。我故鄉的智者曾經說過,只有死亡或背叛才能打破這種同盟。可我偉大的導師柯特卻認為,由於死亡與背叛也是卡車輪的輪輻,所以實際上這樣的同盟是永遠無法被打破的。

  這麼多年以來我經歷了很多,我越來越傾向于柯特的解釋。」

  「每個卡一泰特的成員就像一塊拼圖。單獨看只是一個難解的謎團,但如果湊在一起就能拼出一幅圖畫……或者一部分圖畫。完整的圖畫也許需要多個卡一泰特才能拼成。如果你發現某種迄今無法理解的方式影響了自己的生活,你也不需要驚訝。其一,你們三個人都能夠明白各自的想法——」

  「什麼?」埃蒂脫口而出。

  「是真的。你能夠自然地分享各自的想法,也許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一切,但這的確就在發生。無疑我看到這一切沒什麼困難,因為我並不完全屬￿這個卡一泰特——抑或是因為我並非來自你們的世界——所以我也不能完全擁有這種分享思想的能力。但是我可以發出。蘇珊娜……你還記得我們在石圈的時候嗎?」

  「記得。你告訴我當你叫我放開魔鬼時我就放開。但當時你並沒有大聲說出來。」

  「埃蒂……你還記得我們在巨熊的老巢、機器蝙蝠襲擊你的時候嗎?」

  「記得。你讓我趴下。」

  「他從沒有張過嘴,埃蒂。」蘇珊娜說。

  「不對,你張嘴的!你大叫出聲!我親耳聽見的,老天!」

  「我大叫的,好吧!但我只是用我的思想大叫。」槍俠轉身對傑克說:「你記不記得?在鬼屋時?」

  「當時我拼命拉的那塊木板怎麼都不動,你告訴我去拉旁邊那塊。但如果你知道我的心思,羅蘭,你又怎麼知道我當時遇到的是什麼麻煩?」

  「我能看見。我什麼都沒聽見,但我能看見——很模糊,就好像中間隔了一層污漬斑斑的窗玻璃。」他的視線掃過眾人。「這種親密和思想共享就叫做楷覆功,這個詞在舊世界古老的語言中還有許多別的意思——水,誕生,生命的力量,這只是其中三個。盡力理解我說的一切,因為這就是現在我想要你們做的。」

  「你能明白你自己不相信的東西嗎?」埃蒂反問。

  羅蘭笑笑。「只要敞開心扉,嘗試去接受。」

  「這個我能做到。」

  「羅蘭?」傑克問道。「你覺得奧伊會不會是我們卡一泰特的一員?」

  蘇珊娜笑了起來,可是羅蘭沒有。「現在我甚至不願意去猜測,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傑克——我一直在想你這個毛茸茸的朋友。

  卡並不統治一切,巧合也的確存在……但突然出現一頭仍舊記得人類的貉獺在我看來並不完全是巧合。」

  他環視著眾人。

  「我來開頭,然後埃蒂從我停下的地方接下去,再下面是蘇珊娜。

  傑克,你最後講。可以嗎?」

  大家齊齊點頭。

  「很好,」羅蘭說。「我們是卡一泰特——眾多同盟中的一個。談話現在開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