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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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想弄明白羅蘭是不是在說謊,關於槍的謊言,關於他自己身體狀態的謊言。大貓病了,沒錯。但真的病成這模樣了嗎?如果羅蘭這是在演戲,那麼他正在醞釀一個大計劃;說到槍,沒人教過埃蒂怎麼使喚,他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這輩子也許開過三次槍——在巴拉紮的辦公室裡突然遇上了槍戰時。亨利也許懂點,但亨利死了——一想起這個總會讓他陷入悲傷。 「沒有一顆子彈能用,」槍俠說,「於是我揩拭了槍的機件,重新往槍膛裡裝上子彈。這回我用的是靠近槍帶扣的子彈。這些也許受潮不那麼厲害。我們用這些上膛的子彈獵取食物,最靠近槍帶扣那兒的是乾燥的子彈。」 他停下來,擎著雙手乾咳起來,接著又往下說。 「第二次我又打出了兩發好的子彈。我再次拆開槍械,又做過清理,然後第三次裝上子彈。你看見的是我第三次裝彈以後扣動最前面的三個彈膛。,』他虛弱地微笑一下。「你知道,在前面兩次哢嗒哢嗒以後,我想我那左輪手槍裡可別裝的都是該死的受潮的槍子兒。本來這事情就不可能一點不出岔子,是不是?你能再靠近些嗎,埃蒂?」 「那根本就靠不住,」埃蒂說,「我覺得我已經走得夠近了,我得走了,多謝,那麼我該從這事情中吸取什麼教訓呢,羅蘭?」 羅蘭看著他就像是打量著一個白癡。「我可不想把你帶到這兒來送死,你知道。我不想把你倆不管是誰帶到這兒來送死。偉大的上帝啊,埃蒂,你的腦子上哪兒去了?她手裡正拿著可以開火的傢伙呢!」他的眼睛湊得更近了。「她就在這山上的什麼地方。也許你以為能發現她的蹤跡,可那兒的地面要是也像這兒一樣滿地都是石頭,你可別指望有什麼好運氣了。她正躲在那上面,埃蒂,那不是奧黛塔,是黛塔,躲在那上面,手裡拿著可以開火的傢伙。如果我不在你跟前,而你找到了她,她會把你的腸子都從屁眼裡拽出來的。」 又一陣痙攣打斷了他的話。 在海浪的陣陣轟鳴中,在風兒的呼呼吹動中,埃蒂看著這個輪椅裡咳嗽著的男人。 最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你完全可以留下一顆你相信能用的子彈。我想你會這麼做的。」按這一思路來說,他相信自己想得沒錯:他想羅蘭很可能會這麼做,要不也會玩類似的一手。 為了他的塔。 他那該死的塔。 很有心計地在槍膛裡留一顆子彈!以證明自己說得沒錯,是不是?叫人不能不信。 「關於這事兒,我們那個世界裡有一句格言,」埃蒂說。「就是『那個賣冰箱給愛斯基摩人的傢伙』。」 「什麼意思?」 「在沙子上打樁。」 槍俠久久地看著他,然後點點頭。「你的意思是非去不可。好啊。在這兒的野生動物面前,黛塔要比奧黛塔更安全,而你比起她來,離著安全就遠了——至少目前是這樣——我都能看到這局面。我不喜歡這樣,可我已經沒有時間跟一個傻瓜爭辯了。」 「瞧你這麼說,」埃蒂文縐縐地說,「是不是也沒人跟你爭辯你那麼癡迷的黑暗塔了?」 羅蘭露出疲憊的微笑。「事實上,已經爭過許多次了。我猜這就是為什麼你不肯挪動腳步的原因。一個傻瓜懂得另一個傻瓜。無論如何,我是沒有力氣來抓你了,很顯然你也非常警覺,不肯靠得太近以免讓我抓住,沒時間再爭下去了。我所能做的是穿過那道門,希望這是最好的一步。我離開前要最後一次告誡你,聽我的,埃蒂:一定要保持警惕。」 接下來,羅蘭的舉動讓埃蒂深為自己懷疑他的居心而感到羞愧(雖然他並沒有因滿腹狐疑而執意做出某種決定):他用那只還能動彈的手腕啪地打開左輪槍的旋轉槍膛,倒出所有的子彈,又從貼近槍帶扣的彈囊裡取出子彈重新裝上。然後手腕一抖,啪地把槍重新裝好。 「現在沒時間清洗它了,」他說,「不過沒關係,我記得它一直挺乾淨的——別把槍弄得比現在更髒。在我的世界裡,像這樣能用的槍也不多了。」 他急切地把槍扔過來,埃蒂差點沒抓住。他接過槍把它塞進褲腰裡。 槍俠按住輪椅起身出來,輪椅向後滑出時差點翻倒在地。他跌跌撞撞地朝門走去;他抓住門把手——很輕鬆地用他的手轉動著。埃蒂沒有看見門打開時的情形,但已經聽劍了嗡嗡的車水馬龍聲。羅蘭回頭看了埃蒂一眼,在他蒼白得像鬼似的臉上,藍色的眸子灼灼閃亮。 16 黛塔從她藏身之處看著這一切,那雙骨碌碌的眼睛裡邪光閃爍。 17 「記住,埃蒂。」他發出沙啞的嗓音,繼續向前走去。他的身軀摔倒在門道邊上,好像是讓一堵石頭牆給撞了一下,那兒好像不是一處廣闊的空間。 埃蒂感到一種幾乎無法抑制的、想朝門那兒奔過去的衝動,想去看看那門通向什麼地方——什麼年代。但他還是轉過身子,往山林那兒掃視著,他把手按在槍柄上。 我要最後一次告訴你。 突然,望著空蕩蕩的褐色山巒,他覺得害怕了。 保持你的警覺。 上面沒什麼活動的東西。 至少他看不見。 但他同樣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 不是奧黛塔;槍俠是對的。 他感覺到那是黛塔。 他咽著唾液,聽見自己喉嚨裡嘎嗒作響。 保持警覺。 是的。但此時此刻,他卻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渴睡,如果他願意,馬上就會睡死過去,睡眠准會毀了他。 當他睡著的時候,黛塔就會到來。 黛塔。 埃蒂奮力甩脫睡意,撐開浮腫而沉重的眼皮注視著沒有任何動靜的山巒,心裡想著不知需要多長時間羅蘭才能帶人回來,那是第三個——推者,不管是男是女。 「奧黛塔?」他不抱希望地呼喊著。 只有沉默回答他的呼喊。對埃蒂來說,這是等待的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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