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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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啊,」槍俠說。「有些事兒你似乎不會這麼想。我給你的槍能讓你在去的一路上保護她,避免你說的那種危險。我要是把槍拿回來你會高興嗎?那樣,到時候你也許得為她去死。你那就高興了?還挺浪漫啊……可是到時候,恐怕不僅是她,我們三個都得玩完。」 「說得頭頭是道。不管怎麼說,你還是一堆狗屎。」 「別再罵我了,你是去還是呆在這兒。」 「你忘了一件事。」埃蒂憤憤地說。 「什麼?」 「你忘了告訴我,叫我長大。亨利以前總是這麼對我說的。『噢,長大吧,孩子。』」 槍俠泛露微笑——疲憊的,非常美麗的微笑。「我想你已經長大了。你去還是不去?」 「我得走了,」埃蒂說,「你吃什麼呢?她把剩下的都吃光了。」 「他媽的這堆狗屎會自己想辦法的。他媽的這堆狗屎已經找到夠吃一年的東西了。」 埃蒂眼睛挪開去。「我……這麼罵你,我得說我很抱歉,羅蘭。這真是——」他突然尖聲尖氣地笑了起來,「這真是非常煩人的一天。」 羅蘭又露出微笑。「是啊,」他說,「是的。」 5 這一天的長途跋涉是他們走得最順利的一回,可是當海面上金色陽光黯淡下來時,他們依然沒能看見門。雖然她說自己再撐半個鐘頭一點沒事,他還是喊停了,把她從輪椅里弄出來。他把她抱到一塊平整的地面上,那兒相當平滑,他從輪椅裡拿出靠墊和坐墊鋪在她身下。 「上帝啊,這麼伸展身子躺下真好啊!」她歎息道,「可是……」她皺起眉頭。「我一直在想著留在那邊的人,羅蘭,他獨自一人在那兒,這麼一想我簡直不能享受這些了。埃蒂,他是誰?他是幹什麼的?」接著,幾乎是轉念之間她又問:「他為什麼老是那麼大喊大叫?」 「我想那只是他的天性。」埃蒂說著便轉身去找尋石塊。羅蘭並不總是在叫喊。他想今天上午也許是喊得響了些吧——去他媽的彈藥!——但其餘的只是一些錯誤記憶:這段時間她是以奧黛塔的想法在琢磨事兒。 他照槍俠的吩咐殺了三隻大螯蝦,最後他有意地放過了第四只,那只東西在他右邊轉悠,幾乎一眨眼就溜了。他看它爬動著,剛才他的腳就站在那地方,他由此想到槍俠丟失的手指。 他把大蝦擱在乾柴燃起的大火上烤炙——地盤日廣的山巒和愈益茂盛的植被使得找尋燃料變得越來越容易,這當兒——白晝的最後一縷光線從西面的天空消逝了。 「瞧啊,埃蒂!」她喊道,手指向天空。 他抬眼望去,看見一顆星星在茫茫夜空閃爍著。 「是不是很美啊?」 「是的,」他說,突然間,眼眶裡毫無來由地蓄滿了淚水。他這輩子該死的人生都在哪兒浪蕩啊?他轉悠過哪些地方,都做了些什麼,他做那些事兒時都跟誰在一起,為什麼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那麼肮髒不堪,為什麼他突然陷入深深的自慚? 在這樣的星光下,她仰起的臉龐真的很美,無可置疑地美,然而這種美麗的擁有者本人對此卻毫不知情,她只是睜著好奇的眼睛注視著星星,發出溫柔的笑聲。 「星星閃光,星星閃亮,」她說著說著,停下。看著他。「你理解嗎,埃蒂?」 「是的。」埃蒂仍是低著頭。他的聲音很清晰,如果他抬起頭來,她會看見他在流淚。 「那麼來幫我一把,你也得看看啊。」 「好的。」 他用手掌拂去眼淚,和她一起看著星星。 「星星閃光——」她看著他,他也和她一起說,「星星閃亮——」 他伸出手,觸摸著,他抓住了,一個是芬芳的棕色的淡巧克力,另一個是怡人的白色的鴿子胸脯。 「我看見了今晚的第一顆星星,」他們同聲莊重地說,這一刻,他們是男孩和女孩,不是男人和女人(也許過後會是)。天完全黑下來了,她問他睡不睡覺,他說不睡,她問他能不能摟著她,因為她感到冷;「真希望我能,真希望我能——」 他們對視著,他看見淚水從她臉頰上滾落下來。他自己的淚水又淌落下來,在她的注視下他任由自己的眼淚流淌。這沒有什麼可羞愧的,有的只是難以言述的釋然。 他們互相微笑著。 「如果要許願,我願意是今天晚上。」埃蒂邊說邊想:求求你了,一直是你好嗎? 「如果要許願,我願意是今天晚上。」她回應著,心裡在想:如果我終將死在這古怪的地方,請讓這死亡不要來得太沉重,讓這好小夥陪著我。 「我很抱歉,我竟然哭了。」她說著揩了揩眼睛。「我不常哭的,這回卻——」 「真是累人的一天。」他堵住了她的話。 「是的,你得吃點東西,埃蒂。」 「你也該吃了。」 「但願這肉別再讓我生病。」 他朝她微笑著。 「我想不會。」 6 隨後,異鄉的加臘克斯(生長於美國東南部的一種岩梅科常綠草本植物)慢慢跳著加伏特舞在他們頭頂上旋轉,他們都從未想到愛的舉動可以如此甜蜜,如此充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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