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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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休克,他又聯想到當她穿過門道時發生的另一樁令人驚愕的事兒。他當時正跪在羅蘭奄奄一息的軀體旁,刀子架在喉嚨口上……當然實際上埃蒂不會動刀子的——不會在那時候來這麼一下,他正瞅著門道那邊,梅西百貨公司的走廊朝前推了過來,恍惚之間像是被施了催眠術——他想起電影《閃靈》,那裡面有個小男孩在鬧鬼的酒店門廊裡看到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他想起了那個小男孩在門廊過道裡看見的一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去的雙胞胎。走廊盡頭是十足的世俗場景:一道白色的門。上面用不顯眼的大寫字母標出:每次限試穿兩件,敬請配合。是啊,那是梅西公司啊,就是嘛。絕對是梅西。 伸出一隻黑手拽開門又砰地關上,接著便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個警察的聲音,在他那年頭,埃蒂對這種聲音可聽得多了)在門外喊叫著要她出去,說她已經無路可逃了,她這麼做只會讓已經糟透了的事情弄得更加糟糕,埃蒂一眼瞥見鏡子左邊坐在輪椅裡的黑人女子,他記得當時想的是:上帝啊,他弄到她了,正點,可她看上去肯定惱火透了。 接下來,眼前的景象轉換了,埃蒂看到了他自己。窺視者的影像陡然對準了窺視者本人,他忍不住舉起那只攥著刀子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因為出現在鏡子裡的是兩雙眼睛兩個影像,所有這些太讓人震驚了,太瘋狂了,如果他不喊出聲的話,簡直就要瘋了,但這一切很快就一閃而過,甚至沒時間讓他喊出聲來。 那具輪椅越門而來。一眨眼工夫的事兒,埃蒂聽到輪箍碾地的嘎吱聲。同一時刻,他聽到另一種聲音:一陣沙啞的撕裂聲使他想起了某個說法 (脫胎投生) 他一時想不起來,因為他拿不准自己是否明白這一點。接著這女子碾著硬實的沙灘沖到他面前來了,她不再是那副瘋狂的模樣——幾乎不像是埃蒂在鏡子裡瞥見的那個女人了,但他想那也不足為奇,你剛才那會兒還在梅西公司的更衣室裡,一眨眼被拋到這個荒僻、淒涼的海灘上,對著像小柯利牧羊犬似的大螯蝦,這一切會讓你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對於這種感受,以埃蒂自身的體驗來說是很有發言權的。 她的輪椅大約滾動了四英尺左右後停下了,由於坡度和沙灘的慣性又向前挪了一點。她兩手不再推動輪椅——剛才肯定一直在推。(等你明天醒來肩膀疼痛時,盡可把這怪罪到羅蘭先生頭上,女士,埃蒂尖刻地想。)這會兒她緊緊抓住輪椅扶手,打量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她身後,那道門消失了。消失了?這說法好像不對,它好像是自己折進去的,就像一筒膠捲似的卷了進去。這發生在那個商場偵探敲開另一扇門時,那門太普通了——就是更衣室和商場之間的那道門。他用力撞門,以為那個商場扒手會把門鎖上,埃蒂想他沒准會扛來一根又粗又長的木頭把那面牆都給鑿穿呢,不管是不是這樣埃蒂都不想再看了。在那個縮小的世界面前,那扇隔開兩個世界的門就完全地消失了,埃蒂看見的另一個世界的每一樣東西都凝固了。 活動的影像成了定格的圖片。 所有的一切,現在只留下輪椅的兩道痕跡,那輪椅突然跑進了蠻荒的沙灘,然後向前滑行了四英尺停在了現在這個位置上。 「難道沒人來解釋一下嗎,我是在什麼地方?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輪椅上的女人發問——幾乎是在懇求。 「好吧,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多羅茜,」埃蒂說,「反正你是不在堪薩斯(指的是《綠野仙蹤》裡的場景,多羅茜是書中的小女主人公,生活在堪薩斯,被龍捲風刮到了神奇的奧茲國)。」 那女人眼裡噙滿了淚水。埃蒂看到她竭力想忍住眼淚,可就是沒忍住,終於啜泣起來。 埃蒂心裡滿是憤怒(也是對自己的厭惡),他轉向槍俠,後者正磕磕絆絆地站起來。羅蘭過來了,卻沒有挨近哭泣的女士。他拾起自己的刀子。 「告訴她!」埃蒂吼道。「你把她帶到這兒,那就把活兒幹下去,告訴她,你這傢伙!」停一下,他稍稍壓低嗓音說,「還得告訴我,她怎麼會記不得自己是怎麼來的。」 4 羅蘭沒有回答,沒有馬上回答。他彎下身子,用右手殘存的兩根指頭夾起刀柄,小心地換到左手上,插入左邊槍帶旁邊的刀鞘。 他感覺自己還在那位女士腦子裡跟她較著勁兒。她和埃蒂不一樣,一直在排斥他,跟他較著勁兒廝搏著,從他進入她的意識,直到他們滾動車輪穿過這道門。從她覺出他進來的一瞬就掐上了。那勁頭始終未見消退,因為她始終也沒有就此感到驚訝。他經歷了這一過程,但絲毫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對於外來者入侵自己的腦子,她居然沒有意外的驚愕,只有即時產生的憤怒和恐懼,並立即發起一場把他趕出去的戰鬥。她並沒有贏得這場戰鬥——不可能贏,他料想她贏不了——自然也不會幫她從地獄般的感受中擺脫出來。他在那裡面感受到的是一個精神錯亂的女人的憤怒、恐懼和仇恨。 他只感覺到她那裡面的黑暗——就是被埋葬在一處洞穴中的感受。 只是—— 只是他們沖過門道分離開來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希望——非常非常希望能夠再逗留片刻。多留片刻可以搞清一些事情。因為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女人,不是他在她意識裡呆過的那個女人。 在埃蒂的腦子裡,就像置身於一個騷動不安的房間裡,四壁冒著蒸汽;而在這位女士腦子裡,卻像是赤身裸體地處在黑暗裡,一條分泌毒液的蛇爬過你的全身。 始終就是這樣,直到最後。 直到最後才變了一個人。 當然還有其他要節,有些事情他認為相當重要,但要麼是無法理解,要麼是記不起來了。有些事兒就在 (一瞥之間) 這門徑本身,只是在她腦子裡。至於有些事情 (你打破了這個特別的禮物,就是你) 轟地一下,突然頓悟。在冥思苦想中,最後你終於看見—— 「噢,操你的,」埃蒂厭惡地說,「你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台該死的機器。」 他大步跨過羅蘭身邊,走近那位女士,在她身邊跪下來,這時她伸出手臂攬住了他,突然緊了一下,像是一個要抓住什麼東西的溺水者,他沒有抽出身子,而是伸出手臂,同樣回抱她。 「這就沒事了,」他說。「我是說,那沒什麼大不了的,總算沒事了。」 「我們是在哪兒?」她哭泣著問,「我坐在家裡看電視,我想從新聞中瞭解我的朋友是否能平平安安地從牛津鎮出來。現在我卻到了這兒,我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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