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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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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都在醫院工薪表上,但他們對必須承擔的每週八小時的額外工作量都牢騷滿腹(沒有報酬),喬治·謝弗跟他們大多數人不是一路,人們對他的印象是——高傲、堅韌,不管扔給他什麼活兒他都能接下來。 於是有天晚上發生了環航三星客機在伊德瓦爾德墜毀的事兒。 飛機上有六十五個人,其中六十人,照朱利奧·埃斯特維茲的說法便是DRT了(即當場死亡)——當場死亡——其餘五人中,有三人看上去就像是從火爐底部扒拉出來似的……只是你從火爐底部扒拉出來的人不會呻吟和抽搐個不停,不會哀求著給他一針嗎啡或是乾脆殺了他。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能承受得住——他事後想起那些飛機側翼板和座位靠墊中間躺著的殘缺不全的肢體;飛機碎裂的尾部印著的「17」和一個大大的紅色字母「T」和殘剩的「W」;他還盯著一隻燒焦了的「新秀麗」箱子看呐,還記得那上面躺著一隻孩子的泰迪熊,小熊瞪著鞋扣子做的眼睛,它旁邊是一隻小小的紅色運動鞋,孩子的腳還在裡面,如果你能夠承受這個,孩子,你就什麼都能承受得住了。他承受得還算不錯。他一直承受著,一路挺到家裡,還好端端地吃了頓沒趕上點的晚飯,吃了斯萬桑的火雞電視餐。他晚上睡覺毫無問題,這證明他完全可以擺脫那個陰影,承受得挺好。接著,在天將破曉的那段死寂的時間裡,他從地獄般的噩夢中醒來,夢中,那只燒焦的箱子上面那玩意兒不是泰迪熊,而是他母親的腦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兩眼都被燒焦了,茫然地瞪著泰迪熊的鞋扣子做的眼睛,她的嘴巴也張開著,露出破碎的牙齒,那是她在環航三星客機被閃電擊中而機毀人亡的最後一次旅程之前裝的假牙,她喃喃地說道:你沒能救我,喬治,我們為你節衣縮食,省下錢來給你受教育,我們沒有一樣不是為你,你爸爸替你解決了那個姑娘的麻煩事,可是你還是沒能救我,你這該死的東西。他尖叫著醒過來,模模糊糊地覺得好像有人在敲打牆壁。 但這時他已飛快地跑進浴室了,他以一種悔罪的姿態跪在陶瓷祭壇前——趕在晚飯快遞上來之前。專程送貨的來了,熱氣騰騰,氣味像是烹飪過的火雞。他跪在那兒,看著瓷盤裡的東西:大塊的還沒完成消化的火雞,胡蘿蔔失卻了原本鮮亮的顏色,一個大大的紅字閃過他的腦海: 夠了 正確。 那就是: 夠了 他要辭掉醫生這行當。他要辭了這行當: 夠了就是夠了 他要辭掉這份工作是因為最醒目的格言就是:我所能忍受的就是我不能再忍下去了,這醒目的說法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他沖了馬桶,回到床上睡覺,幾乎立刻就睡著了,醒來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想當醫生,這是一件鐵定要做的事,也許把整個過程全做下來也是值得的,不管你叫它急診車出診還是血桶車還是什麼名詞。 他還是要做一個醫生。 他認識一位太太是做刺繡活兒的。他付她十美元(這是他難以承受的價格),請她照老式樣子給他做了一幀小幅繡件。上邊繡著: 如果你能夠承受這個,你就什麼都能承受了。 是的。沒錯。 地鐵裡那場糟糕的事故發生在四個星期之後。 2 「那女人真他媽的有點古怪,你看出來了嗎?」朱利奧問。 喬治如釋重負地暗自歎了口氣。如果朱利奧不說到這個話題,他也不至於主動跟他說起這件事兒。他是個實習醫生,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全職醫生的,他現在對自己的前途非常確信,而朱利奧不過是個退伍老兵。他也許只是應該這麼笑笑對他說:去死吧,我他媽見過上千次了,小子,拿塊毛巾,把你耳朵後面那塊什麼東西擦擦乾淨吧,那兒濕漉漉的都快滴到你臉上去了。 顯然,那種場面朱利奧並沒有見過上千次,那就好,因為喬治想要談這個話題。 「她真的是很古怪啊,是的,她看上去像是兩個人在同一個身子裡。」 這會兒看著朱利奧神情釋然的樣子,他很驚訝,他突然間感到一陣羞愧。朱利奧·埃斯特維茲,不過是將在有生之年駕駛一輛頂篷忽悠忽悠地閃著一對紅燈的急救車司機而已,可他卻顯示了一種超然的勇氣。 「你說對了,醫生。百分百正點。」他掏出一盒切斯特菲爾德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角上。 「這種事情會害了你的,老兄。」喬治說。 朱利奧點點頭,把煙盒遞過去。他們默不作聲地抽了一會兒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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