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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可以自己走過這扇門去。」埃蒂慢慢地說。

  「是的。」

  「分開走。」

  「是的。」

  「然後你鑽進她的腦子裡,就像當初進入我腦子裡一樣。」

  「沒錯。」

  「這樣你就能搭著這趟順風車進入我的世界,但也就那樣了。」

  羅蘭什麼也沒說。搭順風車是埃蒂有時會使用的說法,他不太明白這詞……但他抓住了其中的要義。

  「你完全可以用你自己的身體穿過去,就像在巴拉紮那兒一樣。」

  他說出聲兒了,其實只是在對自己說。「但是你需要我來對付這事兒,是不是?」

  「沒錯。」

  「然後讓我跟著你。」

  槍俠還張著嘴,但埃蒂已搶過話頭。

  「不是現在,我不是說現在,」他說。「我知道我們要是……在那兒出現,肯定得引起騷亂或是什麼該死的事兒。」他大聲地笑起來。

  「就像魔術師從帽子裡抓出一隻兔子,問題是沒有帽子,我肯定沒有。

  我們得等到她單獨一個人的時候——」

  「不。」

  「我會和你一起回來的,」埃蒂說。「我發誓,羅蘭。我說到做到。

  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我知道我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知道你在海關救過我,但我想我在巴拉紮那兒也救過你——你現在還記得嗎?」

  「我記得,」羅蘭說。他記得埃蒂從寫字臺後面躥起,全然不顧危險,只是一瞬問的猶豫。

  只是一瞬間。

  「那麼怎麼樣呢?彼得替保羅付帳(這是一句諺語,意為境遇相同的人互相幫襯是很自然的事兒)。一隻手洗另一隻手。我只想回去幾個鐘頭。弄點外賣的炸雞。也許再捎帶一盒唐肯甜甜圈。」埃蒂朝門那邊點點頭,那兒的場景又開始閃移。「你怎麼說?」

  「不,」槍俠說,可是此刻他幾乎沒法想埃蒂的事。這一陣正朝上面通道移動——這位女士,不管她是准,不像是一個正常人在移動——其實她自己並沒動,羅蘭抬眼注視埃蒂之際,埃蒂已經移動了,要不(他停下來思忖,以前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這樣瞧見自己的鼻子出現在自己的視覺邊沿)這是他自己移動的方式。

  當一個人在走動時,眼前的視線就會輕微地擺動:左腿,右腿,左腿,右腿,在你走起來時,眼前的世界會輕微地前後擺動一會兒——在你走過一陣之後就是那種感覺,他這麼猜測——你只是忽視了這現象。可是這位女士並沒有如此擺動——她只是在一個通道裡平滑地向上移動,好像沿著一條自行駛動的線路。有意思的是,埃蒂也有同樣的視覺感受……只是對埃蒂來說,這倒更像是加了減震器的鏡頭效果了。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因為已經挺熟悉了。

  羅蘭實在感到奇怪……但這時埃蒂的聲音灌進了他的耳膜,那顫抖的喊叫。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他媽的不行?」

  「因為你想要的不是一隻雞,」槍俠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埃蒂。你想要『注射』,你想要把那毒品弄『到手』。」

  「那又怎麼樣?」埃蒂喊著——幾乎是叫囂。「我想這麼著那又怎麼樣?我說過我會跟你一起回來的!我向你保證!我說到做到,我他媽向你保證!你還想要什麼?你想要我以我老媽的名義發誓?行啊,我就以我媽的名義發誓好了!你想要我以我哥亨利的名義發誓?

  好啊,我發誓好了!我發誓!我發誓!」

  恩裡柯·巴拉紮本來應該告訴他——只是槍俠不需要巴拉紮這樣的人來教他什麼人生的真諦:永遠不要相信一個癮君子。

  羅蘭瞧著那門點點頭。「等我們找到塔了,至少,你的那一部分生命就終結了。塔的事情辦完後,我什麼也不在乎了。那以後,你想怎麼奔地獄去就怎麼去好了。但在這之前,我需要你。」

  「噢,你他媽的這個狗屁唬人精,」埃蒂嘟囔道。聲音裡顯然聽不出多少激憤的情緒了,但槍俠看見他眼裡有一點淚光在閃動。羅蘭什麼也沒說。「你知道那是不會有的以後,這事兒不是為我,不是為她,也不是為著耶穌眼裡的任何第三者。也許都不是為你自己——你這樣子看上去比亨利最糟糕的時候還糟。如果我們沒死在找你的塔的路上,我們也註定要死在那個該死的地方,你幹嘛不對我實說,要對我撒謊?」

  槍俠感到一陣隱約的羞恥,他只是簡單地重複道:「至少現在,你的那一部分生命已經終結。」

  「是嗎?」埃蒂說,「那好,我跟你兜底說吧,羅蘭。你穿過這道門進入她那具軀殼之後,我可知道你的真身是什麼模樣。我知道是因為在這之前我見過。我不需要你的槍。在這鳥不拉屎的太虛幻境,我隨便弄你一下就成了,朋友。你甚至可以把那女人的腦袋扭過來就像那會兒扭動我的腦袋一樣,瞧瞧我把你那一部分(這下你什麼也不是,只是那個該死的坎兒)給怎麼處理了。等夜晚一到,我把你拖到水邊。到時候你可以看到那些大怪物撲到你那一部分也就是你的軀體上。那當兒你可別急急忙忙往回趕哦。」

  埃蒂停頓一下。波濤拍岸,風在海螺空殼裡一個勁兒地轉悠,聲音聽來特別響。

  「這下我會用你的刀來割斷你的脖子。」

  「然後把門永遠關上?」

  「你說我的那一部分生命已經終結了。你還沒說到點子上呢。

  你瞧瞧紐約,美國,我這時代,那每樁事情。如果都是這副樣子,我想這段生命終結也罷。那些折騰過火的叫人失望的事兒,那些成堆結夥的喧囂起哄。就是這樣一個世道,羅蘭,傑米·史華格(美國著名的電視傳道人)看上去都顯得神志挺正常了。」

  「前面有偉大的奇跡,」羅蘭說,「偉大的冒險行動。更重要的是,有事業可以去追求,有機會可以贖回你的榮耀,還有其他的東西。你也許能成為一個槍俠。我不想做最後的槍俠。最後的槍俠是你,埃蒂。我知道,我感覺到了。」

  埃蒂笑了,眼淚卻流下了臉頰。「噢,好極了。好極了!那正是我需要的!我的哥哥亨利。他曾是一個耍槍的。在那個叫做越南的地方。那對他太好了。你真該看到他鄭重承諾的樣子,羅蘭。如果沒人幫忙,他自己甚至都去不了該死的洗手問。如果沒有誰來幫他一把,他就只好坐在那裡看BTW摔跤大賽(美國的一項具有娛樂性的摔跤賽事),然後尿在他媽的褲子裡。做一個槍俠真是太偉大了。我可以看見這樣的前景。我老哥不過是個吸毒的傢伙,你真他媽的瘋了。」

  「也許你的哥哥缺乏明確的榮譽感。」

  「也許吧。我們不可能在這個『大事業』中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你在『你的』以後使用的一個詞,如果你碰巧吸了大麻或是偷了某人的雷鳥車輪,並為此而被送上法庭。」

  埃蒂喊得更響了,同時也在訕笑。

  「你的朋友們,你在睡夢裡提到過他們,比如那個叫庫斯伯特的傢伙——」

  槍俠不覺吃了一驚。在他漫長的訓練有素的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這種驚訝。

  「你說起他們就像說起新招募的海軍軍士,他們是否有你所說的那種能力呢?冒險、追求、榮譽感?」

  「他們都理解榮譽感,是的。」羅蘭慢慢地說,想起所有那些離去的人。

  「他們經歷的槍戰是否比我哥更多呢?」

  槍俠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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