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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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那場地鐵事故之前,黛塔·沃克只是很少幾回有腦子清醒的時候——那幾回的情況有點像是孤伶伶地聳於海面的珊瑚島,其實那只是一個凸顯的結點,水下的大片島嶼尚渾渾噩噩。奧黛塔一點兒也沒懷疑到黛塔的存在,而黛塔也壓根兒不知道有奧黛塔這麼個人……但黛塔至少還能清醒地認識到有什麼事兒不對勁了,而這不對勁兒的事情恰恰跟他媽的她自己的生活摻和在一起。當黛塔控制她身體之時,奧黛塔的想像力把所有發牛過的事情都想像到了;黛塔沒那麼聰明。她以為她還能記得住那些事情一一某些事情,至少是這樣吧。但大部分時間裡她根本不記得。 黛塔至少是部分地意識到這種空白。 她還記得那個瓷盤。她還記得那個。她還記得把它偷偷塞進自己的裙子口袋裡了,轉過腦袋瞅一下藍太太是不是在那兒偷看,確信她沒在那兒。因為這瓷盤是屬藍太太的。這瓷盤,黛塔好像模模糊糊地知道,是一件藏品(這是一個臆造出來的詞,被黛塔·沃克用來形容那些漂亮的、裝飾性的無用之物)。所以黛塔偷偷把它拿下了。黛塔還記得把它帶到一個她知道(雖說她說不上她怎麼會知道)的處所,一個叫做「抽屜」的地方,那是一個煙霧騰騰垃圾隨處可見的洞穴,在那兒她還看見一個燃燒著的塑料娃娃。她記得自己小心翼翼地把盤子擱在砂石地面上,然後踩上去,然後又停下來,還記得脫了她的平紋全棉緊身襯褲,把它塞進那個擱過盤子的口袋裡,然後小心地用左手食指滑進自己身上那個切口裡,那是老蠢上帝與她,還有其他所有的女人們不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的地方,不過她感到那地方的某些感受肯定是不錯的,因為記得是有震顫,記得想要頂進那部位,記得沒有去頂,記得她那裸露的沒有全棉緊身褲擋住的陰道有多麼芬芳,她沒有去頂它,始終沒有,直到她用穿著黑漆皮鞋的腳去踩地上那個盤子,接著手指一邊頂著那個裂口,一邊拿腳用同樣的方式去踩藍太太的藏品,她記得穿著黑漆皮鞋的腳踏在盤子邊沿雅致的藍色網狀花紋上,她記得自己腳下使勁碾壓一下,她記得那是個叫「抽屜」的地方,用手指,還有腳,記得手指上和裂口處的芬芳,記得腳下瓷片發出碎裂的劈啪聲時,同樣的碎裂快感似箭一般地射進她體內,她記得唇齒問進發的一聲叫喊,像是穀田裡驚起的烏鴉發出的那種令人不快的怪聲,她還記得自己無動於衷地看著盤子碎片,然後慢慢地從裙子口袋裡掏出那條白色的全棉緊身褲,套上,記憶中無處容身的某個時候聽他們這麼命令過,這聲音飄散開去像是潮水四漫,套上,好的,因為先得把你撇開才能做你的事,完事了再套回身上,先是一隻閃閃發光的漆皮鞋,然後再套另一隻,好的,緊身襯褲不錯,她還記得它一套上大腿就挺熨帖的,然後拉過膝蓋,左腿上一塊結痂的瘡疤快要蛻皮了,裡邊露出清清爽爽的嬰兒般粉紅色新皮,是的,她記得那麼清楚,那肯定不是一個星期前或者是昨天發生的事兒,而只是發生在這一刻之前,她還記得褲腰帶是如何褪到了她的舞會裙子的折邊處,白色的全棉織物反襯著棕色皮膚,像是奶油,是的,就像是浮在咖啡奶罐匕面的白色奶油,緊身襯褲消失在裙子裡,裙子是焦黃色的,緊身褲質地不比裙子好,還更低檔,雖說是白的,卻是尼龍,那種廉價的透明的尼龍質料,各方面都廉價,她還記得它也給脫了,她記得在道奇城(美國堪薩斯州的一個城市)德索托街四十六號的地板上這緊身褲泛著白光,是啊,它多白啊,它多賤啊,沒有什麼東西能像內衣那樣讓人變得高貴起來,而廉價襯褲的效果則正好相反,姑娘是賤的,緊身襯褲也是賤的,是被賤賣的,在街上甚至不像個妓女,倒像頭純種母豬;她不記得圓圓的盤子卻記得一張男孩的圓圓的臉,那類動輒大呼小叫的大學生聯誼會裡的男孩,他沒有圓圓的盤子卻有張像藍太太的瓷盤一般圓圓的臉,他的臉頰上映出橫七豎八的線條,看上去像是藍太太那個寶貝瓷器盤子邊沿的花紋,那是霓虹燈的紅色光影,花裡胡哨的霓虹燈是那麼眩目,黑暗中路邊店的招牌映出一片血紅,照在他那副看上去陰沉沉的臉頰上,那張臉曾讓她抓撓過,當時他直喊叫:你幹嘛要這樣,你幹嘛要這樣,你幹嘛要這樣,然後打開車窗,把臉伸到外面嘔吐起來,她還記得聽見自動唱機裡多蒂·史蒂文斯(一九六0年代走紅的美國女歌手)正在唱「那紫色帽帶的巴拿馬大佬穿一雙系粉紅鞋帶的棕黃皮鞋」,她記得他嘔吐的聲音就像是水泥攪拌機在轟隆作響,他那根陰莖,剛剛還脹得烏黑發紫,從密密匝匝的一團陰毛中高高聳起,這會兒坍下來像一個虛弱的白色問號;她記得他粗嘎的嘔吐聲停下來,接著又要開始了,於是她想,嗯,我猜他壓根兒還沒打好基礎呢,於是笑了,用自己的手指(那上面裝飾了長長的指甲) 頂進陰道裡,那兒原是光禿禿的,而今不再是那樣了,那地方長出了粗亂的毛髮,裡邊同樣有易碎的東西發出斷裂的脆聲,依然是有多少快樂就有多少痛楚,(總歸好一些了,好多了,比什麼都沒有要好,)他盲目地抓撓她,用受傷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喊叫:哦,你這該死的黑牝,他叫喊著,她嬉笑著,輕巧地躲開他,抓起自己的緊身襯褲,打開她這邊的車門,這時覺出他在她上衣後背無力地撓了一把,可是她已經跑進了五月的夜晚,早開的杜鵑花吐出芬芳,粉紅色的霓虹燈斑斑點點地灑落在停車場上——真有點像劫後餘燼的荒蕪之地,映在她的緊身襯褲上,她沒把那手感滑溜的廉價尼龍襯褲塞進裙子口袋,卻塞到那個裝滿了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玩意兒的少女用的化妝品包裡,她跑了,燈光斑斑點點,她那時是二十三歲,對緊身襯褲已不在乎了,而開始留意人造絲披肩,她走過梅西公司的糈美小件日用品櫃檯時手便隨意伸進皮包裡——一條披肩的售價是一點九九美元。 便宜。 像那條尼龍緊身襯褲一樣便宜。 便宜。 像她。 她寄附的這具軀體屬一個繼承了上百萬家產的女人,當然這事兒無人知曉也毫無意義——披肩是白色的,鑲著藍邊。當她靠在出租車後座椅上時心裡又同樣進發出小小的快感,她沒在意司機,一隻手舉著披肩,直愣愣地瞧著,另一隻手伸進花呢裙子下面繃住大腿的緊身襯褲底下,一根長長的黑手指對準那個需要被呵護的部位狠狠呵護了一下。 所以,有時她會六神無主地彷徨起來,當她不在這兒時她在什麼地方,可是多數時候她的需求是突如其來的,一刻不停地追著她,而不可能有什麼周密思考,她只是實現需要實現的,做需要做的事情。 羅蘭將會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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