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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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來了精神頭兒了!」埃蒂喊道,「沒准你不會玩完了!夥計! 這可是我的功勞!」 「活著。」羅蘭的沙啞聲又變成了嘶嘶盧,好像魚鉤重新紮住了他的嗓子。 「是嗎?」埃蒂看著他,然後點點頭自問自答。「是啊,我猜著你的意思了。一旦我想到你要做什麼,我就知道你做了什麼。這會兒看來你想要好起來。我猜這些解毒藥還挺管用,可是我猜想實際上是你自己硬撐著要好起來。為了什麼?為了什麼你他媽的要在這肮髒陰暗的海灘上苦苦掙扎呢?」 塔,他的嘴巴在嚅動,這會兒他連嘶嘶啦啦的聲音也發不出了。 「你和你他媽的塔,」埃蒂說著蹙過身子,馬上又轉了回來,吃驚地看到羅蘭的雙手並在一起像戴了一副手銬。 他們互相對視著,埃蒂說:「好吧,好吧!」 朝北,槍俠的嘴唇微微翕動。北邊,我告訴過你了。他跟他這麼說過嗎?好像是的,但記不住了,在洗牌中忘了。 「你怎麼知道的?」埃蒂在一陣突如其來的沮喪中沖他吼叫。他揚起拳頭,作勢要打羅蘭,卻又放下了。 我就是知道——你幹嘛還要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來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呢?他想回答,還沒等出聲,那牌在 洗牌 被牽拽著前行,一路不停地顛簸搖晃,他的腦袋無精打采地啷當著,甩到這邊又甩到那邊,好像是躺在一架古怪的滑橇之類的東西裡,被他自己的槍帶拖拽著,顛簸著往前走。他聽到埃蒂·迪恩在唱著一首古怪的歌,這歌聽來挺熟悉,一開始還以為准是走入了神志失常的夢境: 嗨,裘迪……別把事搞糟……帶上這首歌……事情會好起來…… 他在哪兒聽到過?他想問。你聽到過我唱這首歌嗎,埃蒂?我們現在在哪兒? 可是還沒等問出聲 洗牌 要讓柯特瞅見這稀奇古怪的裝置,准會把這小子腦袋砸扁,羅蘭在想,看著他在裡邊躺了很長時間的這個滑橇似的玩意兒,他不由笑了起來。這笑聲倒更像是一陣海浪劈頭蓋臉地拍打著海灘。他不知道他們走多遠了,但這一路跋涉足以把埃蒂弄得精疲力竭。這會兒,在拉長了的光影裡,他坐在一塊石頭上,膝蓋上擱著一把槍俠的左輪槍,沒貯滿的水袋擱在一邊。他襯衫口袋裡有一小塊地方鼓凸出來。 這是從槍帶後面取出的子彈——所剩不多的「好用的」子彈。埃蒂從自己襯衫上撕下一條布縷把這些子彈紮在一起。「好用的」子彈之所以很快少下去,是因為每射出四五發子彈就會碰上一顆啞彈。 埃蒂快要打瞌睡了,這會兒抬起頭來看著他。「你笑什麼?」 他問。 槍俠否認地擺擺手,又搖搖腦袋。他意識到,弄錯了。柯特見了這滑橇似的玩意兒也許會猛敲埃蒂腦袋,這玩意兒看著怪模怪樣,走起來一扭一拐的。羅蘭又想,沒准柯特也會嘀咕幾聲表示讚賞呢——對於一個幾乎得不到什麼讚賞的孩子來說,這會使他不知所措;他會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兒,活像一條從廚桶裡撈出來的魚。 這擔架由兩根長短粗細差不多的楊樹枝綁成。槍俠揣度,怕要散架了。他這玩意兒用的樹枝太細了,上面亂七八糟地綁了各種各樣的帶子和繩子:有槍帶、埃蒂綁過他那些魔粉的膠帶,甚至還有從槍俠帽子裡抽出來的生牛皮帶和埃蒂的運動鞋帶。他把槍俠的衣服當作褥具鋪在擔架上。 看來柯特不至於來揍他,因為他都病成這副模樣了。但不管怎麼說,埃蒂是值得讚揚的,他至少沒有一屁股蹲在地上為自己的命運而哭泣,他至少還做了什麼,至少是嘗試了。 這樣的嘗試連柯特都有可能出乎意料地給他一個難得的誇讚,因為這玩意兒雖說模樣怪誕,卻挺管用。這滑橇似的玩意兒拖出的長長的印跡沿著海灘向後延伸,在目力不及的遠端跟海面形成透視的滅點,那兒正是他們出發之處。 「你看見它們了嗎?」埃蒂問。太陽正在落下,在水面上劈出一條橘黃色的通道,這倒使槍俠想起他這回清醒過來已超過六小時了。 身體感覺有點力氣了。他坐起來俯視著水面。從海灘到大地,目光漸漸移到群山西側的斜坡上——這些都沒有什麼大的改觀;他可以巨細無遺地看清整個地表地貌,包括所有的碎石礫屑(比方說,在他們左面大約二十碼到三十碼更靠近海水的地方,有一隻死海鷗,撂在沙灘上,風吹動著它的羽毛),別管這些了,現在他們也許恰好又是處於起點的位置上。 「沒有,」槍俠回答。接著又說:「是的,是有一隻。」 他指過去。埃蒂斜過眼睛,點點頭。太陽沉落得更低了,那道橘黃色漸而轉為一片血紅,第一批大螯蝦似的怪物從海浪裡鑽了出來,爬上海灘。 兩隻怪物笨拙地朝死海鷗趕過去。先到的那只撲上去,一下撕開獵物,把死海鷗身上那些腐爛的殘肉塞進口裡。「滴答一啊一小雞?」它問。 「達姆一啊一嚼嚼?」落敗者回答,「滴答啊——」 哢一砰! 羅蘭的槍中止了第二個怪物的問題。埃蒂跑下海灘把它拎到背後,一邊小心翼翼地留神著另一隻會不會跟過來。那一隻一點也沒事;它正在死海鷗身上忙碌著呢。埃蒂帶著他殺死的獵物回來。那東西還在抽搐著,爪子還一伸一縮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就不再動彈了。它的尾部最後一次拱起,隨後就毫無彈性地耷拉下來。拳擊手似的爪子也默然垂落一邊。 「晚餐很快就好,大人,」埃蒂說。「你可以選擇:爬行動物裡脊,還是裡脊爬行動物。哪樣更對你胃口,大人?」 「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槍俠說。 「你當然明白,」埃蒂說,「你只是缺乏任何幽默感。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准是在哪一次戰爭中給搞掉了。」 埃蒂聽了笑起來了。「你今晚好像有點活過來了,羅蘭。」 「是啊,我想也是。」 「嗯,那麼也許你明天可以走一點兒路了。我得老實告訴你,朋友,拖著你走可真把我累壞了。」 「我會試試。」 「你就該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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