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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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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達克深吸一口氣,高興地望著窗外灑滿陽光的樹林:「讓白絲給我們做點兒吃的,我餓了。鄉間生活真不錯,是嗎,龐波警長?他媽的!」 「好吧。」龐波說,開始向廚房走去,斯達克一把抓住他。 「汽車熄火的話有什麼特別含義嗎?」他說。 「沒有,」龐波說,「那又是一句……你怎麼叫它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今年我們的不少車都有毛病。」 「但願那是真話。」斯達克死盯著龐波說,粘粘的膿液從眼角沿著脫落的鼻子兩側流下來,像鱷魚的眼淚。「如果因為你的緣故而不得不傷害一個孩子,你要為此感到羞愧。如果泰德發現由於你不老實而蹦了他的一個孩子,他可不會饒了你。」他咧著嘴笑,把槍管伸到威廉的胳肢窩裡,威廉邊笑邊掙扎。「他像只小貓一樣可愛,是嗎?」 龐波覺得好像喉嚨裡有一團刺:「你這麼幹讓我非常緊張,夥計。」 「那就緊張吧,」斯達克微笑著對他說,「我就是那種讓人緊張的人。吃飯吧,龐波警長。我相信這小傢伙想他妹妹了。」 麗茲用微波爐給斯達克熱了一碗湯。她先給了他一份冷飯,但他搖搖頭,微微一笑,然後把手伸進嘴裡拔一顆牙,牙齒很容易地從腐爛的牙齦上拔了出來。 他把它扔進廢紙簍時,她把頭扭到一邊,緊抿著嘴唇,滿臉厭惡。 「別擔心,」他平靜地說,「它們很快就會好的。很快一切會好的。爸爸很快就會到了。」 十分鐘後,泰德開著羅立的車到了,這時斯達克還在喝湯。 第二十五章 合作 一 波蒙特的別墅在5號公路邊,湖畔路上方一英里處,但泰德在不到十分之一英里處停下,睜大眼睛,覺得難以置信。 到處都是麻雀。 每棵樹枝上,每塊岩石上,每片空地上都站滿了麻雀。他眼前的世界古怪而虛幻:似乎緬因州的這塊土地長出了羽毛。前面的路消失了,完全消失了, 原來的路現在全是擠來擠去的麻雀。 什麼地方的一棵樹枝折斷了。除此之外,惟一的聲音就是羅立的汽車聲。消音器從剛開始向西行駛時就不行了,現在似乎一點兒也不起作用了。發動機轟轟作響,偶爾會有爆炸聲,這種聲音應該把麻雀驚飛了,但它們卻並不動。 麻雀就在泰德汽車前方不到十二英尺處,界限非常清楚,就像是用尺子劃出來的一樣。 「許多年來,沒有人見過這麼多的麻雀,他想,自從上世紀末捕殺信鴿後沒見過,真像出自達英妮·杜·莫裡亞的小說。」 一隻麻雀跳到車蓋上,似乎在窺視他,泰德在小鳥黑色的眼睛中感到一種可怕、冷漠的好奇。 「它們一直伸展到哪裡?」他想。「一直到屋子?如果那樣的話,喬治已經看到它們了……那就糟了。即使他們沒排到那麼遠,我怎麼走呢?它們不止是停在路上,它們就是路。」 但是,當然他知道答案:如果他要去別墅的話,就不得不從麻雀身上碾過去。 不,他心中呻吟道。不,你不能這樣。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可怕的景象:成千上萬只小小的身體發出被碾碎的聲音,鮮血從車輪下噴出,一團團粘滿鮮血的羽毛隨著車輪轉動。 「但我必須過去,」他低聲說,「我不得不這麼幹。」他咧嘴一笑,臉變成一副可怕的痙攣樣子,那一瞬間看上去像斯達克一樣怪。他把變速杆推到一檔,開始低聲哼起《約翰·韋斯利·哈丁》。羅立的汽車項了一聲,差一點停了,接著發出三聲爆炸聲,開始朝前開動了。 車蓋上的麻雀飛了下去,泰德屏住呼吸,等著它們同時飛起,就像在他恍惚狀態中看到的那樣:一片黑雲飛起,發出暴風雨般的響聲。 相反,汽車前方的路面開始翻動,一群麻雀向後退,讓出兩條通道……這些通道剛巧可讓車輪通過。 「天哪!」泰德低聲說。 這時他已在麻雀中。突然,他從熟悉的世界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這些麻雀是生與死兩個世界之間的守衛者。 「這就是我現在的處境,」他一邊慢慢沿著麻雀讓出的通道開著,一邊想。「我到了活死人的地方,上帝保佑我。」 道路在他面前不斷展開,前方總有十二英尺沒有麻雀,當他駛過這段距離,又有十二英尺在他面前展開。汽車車身從聚集在車轍之間的麻雀頭上開過,但似乎沒有壓死它們,至少他從後視鏡中沒有看到一隻死麻雀。但也很難說,因為車一過麻雀就又合攏了,又成了一片羽毛。 他能聞到它們的氣味——一種淡淡的氣味。他小時侯曾把頭伸進裝著兔子屎的口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種味很像那種味。它並不髒,但很強烈,而且很陌生。他開始擔心這一大群麻雀會吸盡空氣中的氧氣,在他到達目的前就悶死了他。 現在他可以聽到頭頂的噠噠聲,想像著麻雀站在車頂上,跟它們的同伴交流,指導它們何時讓出車道,何時安全的回到原處。 他開上第一個山坡,看到滿坑滿谷的麻雀—麻雀蓋滿了每一個物體、每一棵樹,把這裡變成了一個惡夢般的鳥世界,不緊使他難以想像,而且使他難以理解。 泰德覺得自己有點兒暈,使勁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和汽車的轟鳴相比,這只是很小的一聲,但他看到鳥群中一陣波動,像是打了一個冷戰。 「我不能下去,我不能。」 「你必須下去。你是知情者。你是擁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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