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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他們就這麼冷靜地坐在那裡,他想,鳥群也沒有驚動他們,所以可能根本沒有鳥群,除了我頭腦中。畢竟,這些傢伙拿錢就是為了解決別人麻煩的。

  這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念頭,但書房是在房子的另一邊,它的窗戶從私用車道是看不見的,在這兒也看不見車庫,所以警察無論如何看不見鳥群,至少它們落下時看不見。

  但是它們飛起來時能看見嗎?你要告訴自己他們聽不見鳥飛聲?你至少看見一百隻麻雀,泰德——也許兩、三百隻。

  泰德走到門外。他剛開了廚房紗門,兩個警察就從車中走了出來,他們非常魁梧,行動像美洲豹一樣敏捷。

  「他又打電話了,波蒙特先生?」從駕駛座一側出來的那位問,他叫斯蒂文斯。

  「沒有,」泰德說,「我正在書房寫作,好像聽到一大群鳥飛起,我覺得有點兒奇怪。你們倆聽到了嗎?」

  泰德不知道從乘客座一側出來的警察的名字,他很年輕,一頭金髮,一張圓圓的天真的面孔,看上去很和氣。「我們聽到和看到它們了,」他說,指指天空上的月亮,「它們飛過月亮,一大群麻雀,它們很少晚上在飛的。」

  「你認為它們是從哪兒來的?」泰德問。

  「我告訴你,」圓臉警察說,「我不知道,我的鳥類觀察課不及格。」

  他笑了,另一個警察沒有。「你今晚有點兒不安,波蒙特先生?」他問。

  泰德只盯著他。「對,」他說,「最近,我每天晚上都覺得不安。」

  「現在我能為你做什麼嗎,先生?」

  「不用,」泰德說,「我想不用。我只是對聽到的感到好奇。晚安,先生們。」

  「晚安。」圓臉警察說。

  斯蒂文斯只是點點頭。他的眼睛明亮而沒有表情。

  那傢伙認為我有罪,泰德想,向回走去。有什麼罪?他不知道,可能也不關心,但他的臉表明他相信所有的人都有罪。誰知道呢?也許他是對的。

  他關上門並加了鎖,走回客廳,又向外望去。圓臉警察已回到車中,但斯蒂文斯仍站在駕駛座門邊,有那麼一瞬,泰德覺得好像斯蒂文斯在盯著他的眼睛。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由於窗簾拉著,斯蒂文斯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如果他能看到什麼的話。

  但是,那種感覺仍留在腦中。

  泰德在薄窗簾上又拉上厚窗簾,然後走向放酒的小櫥。他打開櫥門,拿出一瓶最喜愛的烈酒,看了很長時間,又把它放回原處。他非常想喝酒,但在這個時候開始喝酒,那可太不合時宜了。

  他走到廚房,倒了一杯牛奶,小心翼翼的不去彎他的左手,傷口熱辣辣的。

  「斯達克開始時迷迷糊糊的,」他邊啜牛奶邊望。「這種狀態持續時間不長——他這麼快就清醒過來,這真嚇人——但他開始時是迷迷糊糊的。我想他睡著了。他可能做夢夢見米麗艾姆,但我不這麼認為。我偷聽到的太連貫了,不可能是夢,我認為是回憶,是喬治·斯達克的下意識資料室,在那裡,一切都寫得清清楚楚,整整齊齊地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我猜想如果他偷聽我的下意識——就我所知,他可能已經這麼做了——他會發現同樣的東西。」

  他啜著牛奶,看著食品室的門。

  「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偷聽他醒著的思想……他清醒時的思想。」

  我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也認為這會使他再次受到傷害。下次可能不是鉛筆紮進手裡,下次可能是裁紙刀紮進脖子裡了。

  「他不能,他需要我。

  對,但他瘋了,瘋了的人常常不知道什麼對他們最有利。」

  他看著食品室的門,考慮著他怎麼走進去……然後又從那兒走到外面,房子的另一邊。

  「我能讓他做些事嗎?就像他讓我做某些事一樣?」

  他無法回答,至少現在無法回答,一次失敗的實驗會殺了他。

  泰德喝完牛奶,洗淨杯子,把它放回原處。然後他走進食品室。在這裡,右邊架子上放著罐頭食品,左邊架子上是紙包裝食品,一個上下兩扇可分別開關的門通向後院的草坪。他打開鎖,推開上下兩扇門,看到野餐桌和燒烤架擺在那裡,像沉默的哨兵一樣。他走到外面的柏油小路,這條小路繞著房子的這一側,最後和前面的大道相通。

  小路在月光下像黑色玻璃一樣閃閃發光,他能看到稀稀落落的白色污點在上面。

  那肯定是麻雀屎,他想。

  泰德沿著小路慢慢走,一直走到他書房窗戶的下面。一輛卡車從地平線開上來。急駛下十五號公路,有那麼一瞬,車燈照亮了草坪和柏油小路。在這一亮之間,泰德看到兩個麻雀的屍體躺在小路上——分成三叉的腳爪從一堆羽毛中伸出來。然後汽車開走了。在月光中,死鳥的屍體又變成了不規則的一片陰影——如此而已。

  它們是真的,他又想。麻雀是真的。那種莫明的恐懼又回來了,不知怎麼使他覺得很肮髒。他試著握緊拳頭,他的左手傷口疼得他差點兒叫起來,止痛片的效力已經過去了。

  「它們在這兒,它們是真的,怎麼會這樣呢?」

  他不知道。

  「是我把它們招來的,還是我從空氣中創造出來它們的?」

  他不知道。但他確信一件事:今天晚上來的麻雀,他恍惚狀態之前來的麻雀,只是所有可能來的麻雀中的很少一部分,極微小的一部分。

  再也別這樣了,他想,請再也別這樣了。

  但他懷疑這與他的願望無關,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他引發了他身上驚人的超常能力,但卻無法控制它。在這件事上,控制這個念頭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他相信在這事結束之前,它們會回來的。

  泰德打了個冷戰,像小偷一樣溜進自己的食品室,鎖上門,然後帶著劇痛的手上床。在他上床之前,他又用廚房自來水吞下一片止痛藥。

  他在麗茲身邊躺下時她沒有醒來。過了一會兒,他逃入夢鄉,斷斷續續睡了三小時,其間惡夢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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