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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比爾即柏萊勒,他也合上筆記本,搖搖頭。「沒有了,我想沒有了。」柏萊勒穿著一種棕色套裝,他的頭髮也在左邊筆直地分開。「我們可能在以後調查中還會有問題,但目前我們已經獲得了我們所需要的,謝謝你們的合作。」他沖他們咧開嘴笑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泰德想:如果我們是五歲小孩,他一定會給我們每個人一張乖孩子證明,讓我們帶回家去給媽咪看。

  「不用客氣。」麗茲慢慢地、心不在焉地說,用手指輕輕按摩她左邊太陽穴,好像她的頭很痛一樣。

  泰德想,可能她的確頭痛。

  他瞥了一眼壁爐上的鐘,發現才兩點半。這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下午嗎?他不想這麼匆忙下結論,但他懷疑是。

  麗茲站起來:「我想我要躺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不太舒服。」

  「那是一個好——」他想說主意,但在他說出口之前,電話響了。

  他們倆都看著它,泰德感到脖子上的一根血管開始劇烈跳動,一股熱辣辣的酸氣慢慢從他胸中湧起,然後在他喉嚨後面彌漫開來。

  「好啊,」萬斯高興地說,「我們不用派人出去試打了。」

  泰德突然感到好像他被裹在一團冷氣中,這團冷氣推著他走向電話,和電話機並排擺在桌面上的是一個精巧的機器,看上去像一塊玻璃磚頭,一邊嵌著許多小燈,其中一個小燈隨著電話鈴聲而閃動。

  鳥在什麼地方?我應該聽到鳥叫。但沒有。惟一的聲音就是緊迫的電話鈴聲。

  萬斯跪在壁爐邊,把工具放回一個黑盒子中,它的鎖很大,挺像一個工人的飯盒。大衛靠在客廳和餐廳之間的門廊上。他征得麗茲同意後,從桌上碗裡拿了一根香蕉,正在慢慢的剝,他像一個創作中的藝術家一樣,時不時地停下來,挑剔地檢查他的作品。

  「拿出電路測試器吧,」大衛對萬斯說,「如果我們需要使電路更清晰,趁我們在這兒時就幹完它,省得再回來一趟。」

  「好主意。」萬斯說,從箱子中拿出一個帶手槍把形的東西。

  兩人看上去有點兒躍躍欲試的樣子。馬羅和柏萊勒站著,把筆記本放好,抖抖筆挺的褲子。他們印證了泰德一個看法:這些人更像稅務顧問而不像帶槍的聯邦調查局特工。馬羅和柏萊勒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電話在響。

  但麗茲知道。她已停止按摩太陽穴,睜大眼睛看著泰德,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小動物。柏萊勒正在感謝她的咖啡和點心,似乎沒有注意到她並未回答,就像他沒有注意到電話響一樣。

  你們這些人怎麼了?泰德突然感到想要喊叫。到底為什麼你們要安裝這些設備?

  當然,這不公平。在記錄和追蹤設備安裝好後不到五分鐘,他們在追捕的人就第一個打來電話,這太偶然了……如果有人問的話,他們會這麼說。他們會說,在二十世紀,這種事不會發生的,一定是另一個作家打電話請教你,泰德,或誰向你妻子借一杯糖。但那個認為他是你另一個自我的傢伙會打電話?不會,絕對不會。太快了,太巧了。

  一定是斯達克,泰德能嗅出他的氣味。他看看麗茲,知道她也能。

  萬斯看著他,無疑在奇怪他為什麼不接他剛裝好的電話。

  別著急,泰德想。別著急,他會等的,他知道我們在家,你瞧。

  「好吧,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波蒙特太——」柏萊勒剛開口,麗茲冷靜而痛苦地說:「我認為你們最好等一等。」

  泰德拿起電話吼道:「你想要什麼,你這狗雜種?你他媽的到底想要什麼?」

  萬斯嚇了一跳,大衛正準備吃第一口香蕉,這時僵住了,聯邦特工們的頭猛地轉過來。泰德強烈地發現自己希望阿蘭·龐波在這兒,而不是在奧羅諾和胡默醫生談話。龐波也不相信斯達克,至少現在還沒有,但至少他有同情心。泰德認為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非常懷疑他們是否瞭解他和麗茲。

  「是他,是他!」麗茲對柏萊勒說。

  「啊,天哪!」柏萊勒說,和另一個特工非常困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現在他媽的該怎麼辦?

  泰德聽到並看到這些,但卻與他們隔絕開了,甚至與麗茲也隔絕開了。現在只有斯達克和他,再次重逢,就像過去雜耍海報說的那樣。

  「冷靜,泰德,」喬治·斯達克說。他聽上去很高興,「沒有必要大發雷霆。」這聲音跟他預料的一模一樣。連那種模糊的南方口音也一樣。

  兩個技術員的頭短暫地靠在一起,然後大衛奔向通訊車和預備電話,手裡仍然拿著他的香蕉,萬斯則跑向地下室檢查聲控錄音機。

  兩個聯邦特工在客廳中間瞪著眼,看上去好像要互相擁抱以求安慰,就像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一樣。

  「你想要什麼?」泰德用平靜些的聲音問。

  「哎,只是告訴你它完了,」斯達克說,「今天中午我殺了最後一個——那個為達爾文出版社財務總監工作的小姑娘。」

  他的話有點兒南方口音。

  「她是第一個向克勞森洩密的人,」斯達克說,「警察會找到她的,她在鬧市區第二街那兒住,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廚房桌上。」他笑了,「這個星期真忙,泰德。我動奔西走,忙得不行,我打電話只是要你安心。」

  「我並不覺得安心。」

  「哎,需要時間,老夥計,需要時間。我想我會南下去釣釣魚,這個城市的生活讓我厭倦。」他笑了,這聲音高興地讓人覺得恐怖,泰德覺得身上好像有蟲在爬。

  他在撒謊。

  泰德確知這點,就像他確知斯達克是故意等到錄音和追蹤設備裝上後才打電話一樣。他能知道那種事嗎?回答是肯定的。斯達克可能是從紐約市的什麼地方打的電話,但他們倆被無形但已無法否認的瑣連在一起,就像雙胞胎一樣。他們是雙胞胎,是同一整體的兩半。泰德驚恐地發現自己飄出了身體,沿著電話飄過去了,不是一直飄往紐約,而是飄到半路;在馬薩諸斯州西邊與這怪物相遇,也許他們會相遇然後又合而為一,就像每次他蓋上打字機拿起一根該死的貝洛爾牌鉛筆時,他們相遇而又合而為一一樣。

  「你別他媽的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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