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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三

  諾裡斯恰巧在35號公路的阿森特農場停下,這是離「家鄉公墓」南面一裡的地方。他甚至都沒想豪默·加馬奇,雖然阿森特農場和豪默家相距不到三裡,另外,如果昨晚豪默從南巴黎安正常途徑回家的話,他會經過阿森特農場。諾裡斯認為,昨晚阿森特農場不會有人看到豪默,因為如果他們見到的話,豪默十分鐘後就會平安到家。

  諾裡斯在阿森特農場停下,是因為他們有三個鎮上最好的路農產品攤。他是那種喜歡烹飪的單身漢之一,他對新鮮的甜豌豆有一種強烈的喜好。他想知道阿森特農場什麼時候有賣的,順便問問,阿森特太太是否看到豪默·加馬奇的貨車。

  「你知道,」阿森特太太說,「這真有意思,你會問這個問題,因為我的確看到的,昨天晚上很完的時候,不對……我現在想起來了,應該是今天早晨淩晨,《約翰·卡爾森》還在放,但快到結尾了。我去取了一碗冰淇淋,看了一會兒大衛·英特曼表演,就上床睡覺了。這些天我睡的不太好,而且馬路那邊的那個男人讓我很不安。」

  「什麼樣的男人,阿森特太太?」諾裡斯問,突然感興趣起來。

  「我不知道——就是某個人。我不喜歡他的樣子。我甚至看不清他,可我就是不喜歡他的樣子,怎麼會這樣呢?我知道,這聽上去不太好,但那個瘋人院離這兒並不太遠。另外,當你淩晨一點看到一個男人獨自在馬路上時,誰都會覺得不安,即使他穿著套裝。」

  「他穿著什麼樣的套裝——」諾裡斯開始問,但這沒用。阿森特太太是個喋喋不休的鄉下老婦人,她自顧自的說下去,完全不理諾裡斯·裡傑威克。他決定讓她說完,同時盡可能收集有用資料,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他的筆記本。

  「在某方面,」她繼續說,「這套裝使我更加不安。在那種時候,一個男人穿著套裝顯得很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可能你不明白,可能你認為我只是個愚蠢的老女人,可能我的確是個愚蠢的老女人,但是,在豪默過來一、兩分鐘,我有一種感覺,那個男人也許要到我房子這兒來。我起身檢查一下,確信門已鎖好。你知道,他往這邊兒看,我看見他這麼做。我說他往這邊兒看,是因為他能夠看到這麼晚了窗戶還亮著燈,可能還能看到我,因為窗簾很薄。我看不清他的臉——昨晚沒有月亮,也沒有燈——但我能看到他轉過頭。然後他真的開始穿過馬路——至少我認為那是他正在做的,或想做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認為他會走過來敲我的門,說他的汽車壞了,他能否用一下電話,我不知道如果他真那麼做的話,我會說什麼,也不知道我會不會開門。我猜我是個愚蠢的老女人,因為我想到那部電影《阿爾費雷德·希區克柯的禮物》,那裡面有個瘋子,他能夠施展魔力讓小鳥從樹上掉下來,只是他先要用一把斧子把某個人砍碎,然後他把碎片放在他汽車的行李箱中,只是由於他的一個尾燈壞了或類似的事,他們才抓住他——但另一方面——」

  「阿森特太太,我是否能問一下——」

  「——我不喜歡路那邊的那個可怕的人,」阿森特太太繼續說,「你知道。所以我有點兒不安。但是我對自己說——」

  這時,諾裡斯完全忘掉了甜豌豆。他告訴阿森特太太,她看到的人可能與他們正在調查的案件有關,這終於使她停了下來。他要她從頭開始,把她看到的一切告訴他,如果可能,就別扯《阿爾費雷德·希區克柯的禮物》之類的東西。

  他通過對講機告訴阿蘭·龐波警長的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她一個人在看「午夜影院」,她丈夫和孩子們已經上床睡了。她的椅子靠著窗戶,外面是35號公路,窗簾沒拉上。大約十二點三十或十二點四十,她抬起頭,看到一個人遠遠的站在公路的另一邊……也就是說,「家鄉公墓」那一邊。

  那人從那個方向走來,還是從別的方向走來?

  阿森特太太說不準。她有一種印象他可能是從「家鄉公墓」方向過來的,這意味著他在離開小鎮,但她無法確認地說出是什麼給了她那種印象,因為她第一次看窗外時,只看到空曠的公路,在她起身去拿冰淇淋前,她又望了一眼,他已經在那裡了。只是站在那裡,望著亮燈的窗戶——也許望著她。她認為他要穿過公路或者已經開始穿過公路(龐波想:也許他只是站在那裡;其餘的都不過是一個女人神經質的瞎扯了),這時,山坡上出現了燈光。當穿外套的男人看到駛近的燈光時,他豎起拇指,做出請求搭車的姿勢。

  「這是豪默的貨車,而且豪默開車,」阿森特太太告訴諾裡斯,「開始,我以為他會一直開過去,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在半夜看到搭車者都會這樣的,但接著車尾燈亮了,那個人跑到汽車的乘客座的一側,上了車。」

  阿森特太太四十六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令大二十歲,她搖搖她的滿頭白髮。

  「豪默那麼晚讓人搭車,他一定是瘋了,」他告訴諾裡斯,「要麼瘋了,要麼是頭腦簡單,我認識豪默快三十五年了,他可不是個頭腦簡單的人。」

  她停下來思索了一會。

  「哦……不是非常簡單。」

  諾裡斯試著讓阿森特太太詳細談談那個人穿著的套裝,但沒成功。因為路燈只修到「家鄉公墓」那裡,真是太遺憾了,但像羅克堡這樣的小鎮只有這麼多錢可用。

  她確信那是件套裝,不是運動衣或夾克,而且它不是黑的,這就留下太多可選擇的顏色。阿森特太太認為搭車者的套裝不是純白的,但她可以發誓它也不是黑的。

  「我其實並不要求你發誓,阿森特太太。」諾裡斯說。

  「當一個人和一個警察談正經事時,」阿森特太太回答說,兩手抱胸,「總是這樣的。」

  所以,她所知道的基本情況是這樣:大約淩晨十二點四十五分,她看到了豪默·加馬奇接受了一位搭車者。但有一點很不妙,即:豪默在離他自己家門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接受了一位搭車者……但卻沒有到達家裡。

  阿森特太太關於套裝的感覺也是對的。半夜看到一個搭車者,這本身就很奇怪了——十二點四十五分,一般的流浪者都已在附近的廢穀倉或農夫的棚子中躺下了——再加上他還穿著套裝打著領帶(「某種黑色」,阿森特太太說,「只是別要我發誓是什麼黑色,因為我不能,而且我不願」),這就更使人不舒服了。

  「下一步你要我做什麼?」諾裡斯彙報完後,在對講機中問道。

  「原地別動,」龐波說,「和阿森特太太聊聊《阿爾費雷德·希區克柯的禮物》,直到我到那裡。我本人過去很喜歡那些片子。」

  但是,他開了不到半裡,他倆的碰頭地點就從阿森特農場轉到它西邊大約一裡處的地方。一個叫費蘭克·加維的男孩早晨釣完魚回家,看到35號公路南邊高高的草叢中兩條大腿露了出來,他跑回家告訴他母親,她往警長辦公室達了電話。調度員舍拉·布裡阿姆把這消息轉給阿蘭·龐波和諾裡斯·裡傑威克。舍拉在對講機中遵守規則沒有提到名字——許多好奇者總是在偷聽警察對講機——但阿蘭從舍拉沮喪的聲音中可以猜出她知道那些大腿是誰的。

  整個早晨發生的唯一一件好事,是諾裡斯在龐波到那兒之前已經嘔吐完了,而且他還比較明白,吐在3公路的北邊,原離屍體和它周圍可能有的證據。

  「現在幹什麼?」諾裡斯打斷了他的沉思問。

  龐波警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停止轟趕豪默遺骸上的蒼蠅,這是一場註定要失敗的戰鬥。「現在我趕去告訴加馬奇太太,讓她今天上午儘早來看一下。你留在這兒守屍體,儘量轟開蒼蠅。」

  「哎,警長,為什麼?蒼蠅太多了。而且他——」

  「死了,對,我知道這一事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看起來該這麼做,我們沒法把他該死的胳膊安上,但我們至少可以別讓蒼蠅在他剩下的鼻子上拉屎。」

  「好吧,」諾裡斯恭恭敬敬地說,「好吧,警長。」

  「諾裡斯,你能不能叫我『阿蘭』?試一試好嗎?」

  「好,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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