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厄兆 | 上頁 下頁


  它在不經意中驚起了一隻鳥,但沒有去追它。它已經完成了今天的追逐,也許它的腦子已經忘了,但是它的軀體還記得很清楚。它是一隻聖叫·奈特狗,正值壯年,五歲,幾乎兩百磅重。現在,1980年6月16日的上午,它身上埋下了狂犬病的種子。

  七天以後,在離羅克堡的七橡樹農場三十英里之外的波特蘭,有兩個男人在市中心一家叫做黃色潛水艇的飯館會面。黃色潛水艇的特色是有各種各樣上等的英雄三明治、比薩餅和用黎巴嫩小袋裝的山茱萸。在店的後面,有一台彈球遊戲機,計數器上貼了一個標牌:如果你能吃掉兩個黃色潛水艇惡夢,你就白吃,這行字下面的括號裡是一句補注:如果你吐了,請付費。

  平時,維克最喜歡吃的是黃色潛水艇的一種肉球英雄,但他懷疑今天能吃到的,只是一陣暴曬。

  「看來我們要失球了,是不是?」維克對另外一個人說,那個人對面前的丹麥火腿顯然沒有什麼熱情。他是羅格·布瑞克斯通,當羅格·布瑞克斯通看著食物卻沒有一點熱情的時候,你就知道有什麼巨變就要發生什麼了。

  羅格重兩百七十磅,他一坐下來,你就著不見他的腿。一次多娜和維克在床上,在一陣「娃娃家」式的咯咯笑中,多娜告訴維克,她覺得羅格的大腿一定是在越南被打掉了。

  「我們真苦命。」羅格承認,「真他媽的太苦命,你甚至不能相信,維克托老夥計。」

  「你真相信這次旅行能解決什麼問題嗎?」

  「也許不能。」羅格說,「但如果我們不去,我們肯定就會失去夏普的帳單。也許我們能挽救一點什麼,闖出一條生路。」他咬了一口三明治。

  「關門十天會給我們造成很大的損失。」

  「你覺得我們現在不也在遭受損失嗎?」

  「當然,我們正在遭受損失,但我們至少可以到肯尼幫克海灘去拍那些書籍商的場景了。」

  「薩莉可以處理這些事。」

  「我很懷疑薩莉能不能處理好自己的愛情生活,更別提這些書籍商的場景了。」維克說,「但就算她能處理好這些事,約爾精選越橘系列也還等著我們去做……卡斯考銀行和信託業……你還要去見緬因房地產經紀人聯合會的那些頭頭——」

  「喔——喔,是你。」

  「去你媽的是我。」維克說,「每次想起那些紅褲白鞋的傢伙,我的頭就要炸。我總是想跑到農櫥那兒抽出一塊夾心板按他們。」

  「總之沒什麼,你知道沒什麼。他們的帳單沒有哪一個夠得上夏普的十分之一。我還能說什麼?你知道夏普和『小孩』想要和我們兩個都談談。我給你訂張票吧。」

  一想到這十天的旅程——五天在波士頓,五天在紐約——維克就會微微出一身冷汗。

  他和羅格曾經一起在紐約的埃利森代理處幹過六年。後來維克把家搬到了羅克堡,羅格和奧爾西亞定居在鄰近的布裡奇頓,相隔十五英里。

  維克不願意回首往事。他覺得自己過去從來沒有豐富地生活過,從來沒有真正弄清楚為什麼要活著,直到他和多娜搬進緬因州後,這一切才發生改變。

  他現在有一種病態的感覺,覺得紐約這三年來只是張著大口等他回去;飛機會滑出撲面而來的跑道,在噴氣燃料劇烈的燃燒中,化作熊熊火雲,插向藍天;然後三鎮橋旁就會有一次墜機事件,那會是他們的飛機,它會被撞成一把流血的火光沖天的手風琴;會有劫賊,劫賊不會僅僅舞動著槍,他還會開槍;煤氣總管會爆炸,爆炸中他會被九十磅重的飛盤般飛來的機艙蓋打掉了腦袋,太可怕了。如果他回去,那個城市會殺了他。

  「羅格。」他說,他吃了一小口肉球三明治,又把它放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真的丟掉了夏普老先生的帳單,這個世界並不會完蛋?」

  「世界不會。」羅格說,他沿著比爾森啤酒杯的邊倒進了一點波上酒,「但我們呢?我的二十年的抵押貸款,還有漫長的十六年,我的雙胞胎女兒正全身心地在布裡奇頓學院讀書。你也有自己的抵押貸款,自己的孩子,還有那輛能把你顛得半死的『美洲豹』賽車。」

  「是的,但是本地經濟——」

  『本地經濟,好!」羅格情緒激動地大喊一聲,砰地把比爾森啤酒杯拍在桌上。

  鄰桌有四個人正在聚會——其中三個穿著UMP網球衫,另一個穿著一件退了色的T恤,胸前寫著達斯·威德很放蕩——開始鼓掌。

  羅格不耐煩地向他們擺了擺手,他向維克傾過身去。

  「我們應該推掉約爾精選越橘和緬因州那些房地產經紀人的廣告行動了。你知道,我們失去了夏普帳單,就會沉下去,一絲泡沫都翻不出來。另一方面,如果我們續沿和夏普的合同,哪怕只兩年,我們就會被列上旅遊部的預算清單。如果他們辦得好,我們甚至還可以在州抽彩活動中撲騰幾下。等我們的會是味道多麼鮮美的餡餅,維克,那時我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向夏普公司和他們那些劣質穀製品說再見,讓他們自己見鬼去吧!大惡狼不得不到別處找它的晚餐,小豬仔們可以放心地呆在家裡了。」

  「一切都要看我們怎樣挽救目前的局面。」維克說,「就像克利夫蘭印第安人隊在今年秋季冠軍賽中要做的那樣。」

  「我想我們最好努力去嘗試,老夥計。」

  維克默默地坐著,他看著面前解了凍的三明治,陷入了沉思。這件事很不公平,但他已經習慣在不公平中生活了,真正讓他憂心的是整個局面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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