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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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膽戰心驚的是,這整個地方給人的感覺不像搬空的機械維修廠,而像是廢棄的教堂。地板上殘留的油漬和化學藥品散發出一種類似燃香的味道。刺骨的寒意不僅是身體上的感受,心理上更是如此,讓人嚴然置身在一座被搗毀的神聖殿堂之中。 機棚一角的走廊裡設有幾道樓梯,以及一座電梯車和牽引裝置都已經被拆除的空電梯架。我不是十分確定,不過從這棟建築物遭受破壞的情況研判,走廊的出入口過去勢必暗藏在另一個房間內;我懷疑連在機棚裡工作的人員可能都不知道這些秘密通道的存在。 樓梯的頂端還看得見粗大的鋼架和門框,但是門本身已經不翼而飛。這些如蜘蛛網般緊密結合的通道和密閉的房間早已被徹底地情空,只剩下光禿禿的水泥建築,不留下半點蛛絲馬跡,讓人無從揣測這裡的過去。連最微不足道的空氣過濾器和水管都已經被拆除。 直覺告訴我,這短細靡遺的清除工作,目的不僅是避免任何人發現這個地方的秘密。雖然這純粹只是我的直覺,不過我相信他們抹滅這裡所有的證據,部份的動機是出於內心的恥辱。 然而,我不相信這個機棚就是生化武器研究機構的所在。那樣的場所必須具備高度的生化隔絕設施,相較之下,衛文堡的地下碉堡不僅位置偏僻,而且具有地下三層無比寬敞和隱蔽的空間。 另外,這個機構目前顯然還在運作當中。 然而,我相當確信機棚地底下所從事的是某種危險和極端不尋常的恐怖活動。雖然大部份的地下密室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水泥建築結構,但是它們詭異的建築特色立即就讓人感到疑慮和不安。 讓人最困惑的是位於最底層的密室,那個連灰塵都到不了的地方。就在四周環繞著走道和房間的底層樓面中央,有一個龐大的蛋形密室,中間寬,兩頭窄,長約有一百二十尺,最寬的地方直徑不到六十英尺。室內的牆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弧形的,站在此處,感覺就像置身在一個巨蛋空殼的中央。 進入巨蛋之前必須先經過緊鄰的一個小房間,原先可能是用來調節氣壓的氣閘。以前人口是個小門蓋,而不是一扇門;巨蛋唯一的開口是牆上一個直徑五尺的圓洞。 我和歐森跨人高起的弧形門檻穿越洞口,我拿起手電筒掃視洞口周圍的牆壁厚度,一如往常為之歎為觀止,五英尺厚、一體灌漿成形並用鋼筋強化的水泥牆壁。 巨蛋內,線條圓弧光滑的圍牆、地板和天花板像是套在兩至一英寸厚,略帶金色的半透明奶白色玻璃裡。不過,那其實不是玻璃,因為它打不破,而且,當你用力跺腳的時候,它會發出管風鈴般清脆的叮噹聲。此外,你看不到內部有任何接縫。這不尋常的建材磨得相當光亮,看起來就像細緻的瓷器一樣平滑。 手電筒的光線微微顫抖地穿透玻璃層,點亮內側微弱的金色光環,使整個表面閃閃發光。可是當我們走到巨蛋中央時,地板卻一點也不打滑。 我的橡膠鞋底沒有發出半點摩擦聲,歐森的爪子踩在地板上響起手搖鈴似的叮叮聲。 我想在父親過世的這一夜,這個黑夜中的黑夜,再度回到去年秋天發現神秘列車球帽的地點。當時,這頂帽子就躺在巨蛋室的中央,這是機棚地下三層樓裡唯一遺留下的物品。 我以為這是最後走的員工或清查人員遺落的物品。現在想起來,我懷疑去年十月那個晚上當我潛入地下室時,想必已被某些不明人士發現,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跟蹤我從一層樓來到另一層樓,最後甚至趕在我之前,將這頂帽子放置在我一定會發現的地方。 果真如此,這似乎不像個惡意捉弄的舉動,倒像是親切的問候。 直覺告訴我,「神秘列車」這四個字和我母親從事的工作有關。在她過世二十一個月之後,有人特地將這頂帽子贈送給我,因為這也是她的一部份,饋贈這件禮物的人無論是誰,想必十分欣賞母親和尊重我,只因為我是她的兒子。 我希望事實是如此,那些參與秘密計劃的人當中,確實有人不把母親視為惡魔,並對我十分友善,即使他們沒有像羅斯福宣稱的那樣敬畏我。我希望參與這件事的也有好人,不是只有壞人,因為當我知道母親從事的工作將導致世界末日時,我希望告訴我這件消息的人們也一樣堅信她的動機純正善良。 那些看到我,聯想到我母親,就帶著詛咒和指控口吐惡言「你!」的人,我不想從他們的嘴裡聽到這個消息。 「有人在嗎?」 我的問題沿著巨蛋的圍牆螺旋式地往兩個方向擴散,兩道回音分別傳回我的左耳和右耳。 歐森像在詢問似的喚了一聲,微弱的聲音在弧形的室內久久不散,仿佛吹過水面的微風在低吟。 我們都沒有得到回音。 「我不是來這裡尋仇的,」我鄭重宣告。「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沒有人回答。 「我甚至已經不打算向外頭的上級機關報告,已經鑄下的錯現在回頭已經太遲,我接受這個看法。」 我說話的回音漸漸散去。有時候,巨蛋裡寧靜得讓人恍如置身在深水之中。 我稍稍等候了一分鐘,然後才打破沉默:「我也不希望看到月光灣從地圖上消失,連同我自己、我的朋友一起被毀滅,這麼做沒有半點好處,我只想要瞭解事情的真相。」 沒有人願意解除我的疑惑。反正,走這一趟原本就是碰運氣。 我並不覺得失望。我從來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事情感到失望。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課題就是耐心。 在這些人造的洞窟之上,日出正緊迫盯人地逼近當中,我無論如何不能在衛文堡耽擱下去。在我退回薩莎家躲避烈日之前,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要去。我和歐森走過令人炫目的地板,折射回來的手電筒燈光連同金色的光環閃閃爍爍,仿佛銀河系的繁星就踩在我們的腳底下。 走出鉅資的洞口,在過去或許曾是氣閘室的圓頂房間裡,我們赫然發現父親的手提箱。我為了躲在靈車底下將它遺留在醫院停車場角落,結果等我從太平間走出來的時候,它已經不翼而飛。 我們幾分鐘經過這裡的時候,它顯然不在這裡。我繞過手提箱,跨入氣閘室外的另一間密室,用手電筒掃視整個房間,裡面什麼人也沒有。 歐森熱切地坐在手提箱旁等候,我回到它的身邊。我提起手提箱,整個箱子提起來輕飄飄的,我還以為裡面空無一物。然後,我忽然聽見某個東西在箱子裡輕微滾動的聲音。 當我扳開扣失時,我的心不禁卡住了一下,生怕會在皮箱裡看見另一對死人的眼睛。為了對抗這種恐怖的想法,我不停在腦海裡回 想薩莎甜美的臉龐,這麼做之後,我的心才開始正常跳動。 我掀開皮箱,裡面看起來除了空氣之外什麼也沒有。父親的衣物、盥洗用具、平裝書和其他物品都不見了。然後,我在皮箱的一角發現一張照片,那是我答應父親要和遺體一起火化的母親的遺照。 我將照片舉到手電筒的燈光下,她看起來是如此可人,眼神散發出炯炯的智慧。在她的臉上,我看到不少和自己神似的特徵,難怪薩莎會覺得我長得不賴。照片裡母親面帶微笑,她笑起來跟我好像。 歐森好像也很想著照片,所以我伸手把照片拿給它看。有好幾秒的時間,它深深凝望著照片上的形象,當它將眼神從她的臉上移開時,它發出哀傷的低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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