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七七


  滴答,滴答,滴答。

  我將紗布條盤繞成一團放在人行道上,將車身側面的油槽口打開,扭開槽蓋。汽油的味道隨即從槽頸飄浮出來。我回到後車箱,將剪刀和剩餘的棉紗布放回急救箱內。把盒子關上,然後將後車箱蓋也關上。停車場依然像廢墟一樣安靜。唯一的聲音是露水從印度月桂樹上滴落車上的滴答聲,以及歐森焦急的不停來回踱步的腳步聲。

  我必須將鑰匙插回啟動口,雖然這意味著我必須再度面對史帝文生的屍體。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幾集最受歡迎的警探影集,我知道就算更聰明謹慎的罪犯都有可能輕易栽跟頭,不管你遇到的是一流的刑警,或者專以解開謀殺案之謎為嗜好的女性詭異小說家,甚至只是個從教職退休的老處女。這些都是我在電視影集片頭和片尾身體除臭劑廣告裡學會的東西。我不打算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給這些把辦案當專業或休閒的人士供作線索。

  當死者食道深處的一個氣泡破掉時,他對我發出咕嚕一聲。

  「請使用羅雷(Rolaids )胃灼熱藥丸。」我建議他,試著讓自己苦中作樂。

  我在前座附近搜索,可是總是找不到那四顆彈殼。儘管我想到有一大排的刑警等著撲到我身上,儘管他們可以藉由這些鋼殼辨識犯案武器的主人,我還是沒膽到地上找,尤其是史帝文生的腳下。

  無論如何,就算我找到所有的彈殼,總是會有顆子彈留在他的胸口。假如子彈沒有嚴重扭曲的話,他們可以依上面的痕跡和我手槍槍口的特徵進行比對,但是就算冒著坐牢的危險,我也不願意拿出小刀進行探挖手術,把那個小鉛彈從他胸口挖出來。

  換做我是另一個人,就算我有膽量著手剖屍,我也不願意冒這個險。假如史帝文生偏激的人格轉變——他對暴力的渴望和傾向——只是他染上的其中一個病徵,假如這種疾病會藉由皮膚和體液傳染,那麼這種要命的活,打死我也不願意幹,這也就是我一直很小心不願讓他的血液沾到我身上的原因。

  當史帝文生告訴我他強暴殺人的惡夢時,我就很不想吸入他呼出的空氣。但是我猜想這個病毒應該不會藉由空氣傳染。假如傳染性那麼高的話,月光灣就不會只是一列直通地獄的雲霄飛車,想必早就到地獄穀報到了。

  根據儀錶板上顯示,油箱現在幾乎是滿的,太好了,太完美了。

  早先在安演拉家裡的時候,我從那些狡猴那裡學會如何湮滅謀殺證據的方法。劇烈的火勢想必足以將那四顆彈殼,整個金屬車體,甚至內部一些較粗大的金屬框架熔化。至於死去的史帝文生,除了燒焦的骨頭之外大概什麼都不會剩,那顆小鉛丸也會熔得一乾二淨。當然,我所有的指紋、毛髮、衣服的纖維也將隨之化為烏有。

  另一顆子彈射穿局長的脖子,打碎了駕駛座旁的玻璃。現在那顆子彈大概正躺在停車場的某處,或者運氣好的話,正埋藏在停車場盡頭高起來連接埃姆巴卡德羅大道的常春藤曼叢裡,假如是在那裡的話,就不可能被人發現。

  槍彈的火力在我的夾克上燒出一個洞,我應該把這件衣服也毀掉,但是我辦不到,我很愛這件夾克,看起來好酷,口袋上有了彈孔看起來更酷。

  「總該給在學校教書、業餘辦案的治處女留一些機會。」我自言自語地關上警車的前後門。

  我將葛洛克手槍的彈匣退出來,從剩餘的七顆子彈中取出一顆,然後將彈匣塞回去。

  歐森發出不耐煩的低鳴,用嘴叼起棉紗布條的一端。

  「對,對,對。」我說,然後拍它兩下以示鼓勵。

  它把布條叼起來或許只是純粹基於好奇,狗一向對什麼都感到好奇。

  好有意思的一團白布條,看起來好像一條蛇……但是卻不是蛇。

  有意思!有意思!上面有雪諾主人的味道,或許很好吃,每一樣東西都可能很好吃。

  我不能因為歐森發出不耐煩的低鳴然後叼起白布條,就認為它完全瞭解這個玩意兒的目的或我想出的這整個計劃。它對這個東西的興趣以及時間的恰好吻合,可能純屬巧合。

  是,一定是這樣,就像國慶煙火每年都在七月四日進出來一樣純屬巧合。

  我的心怦怦地跳,生怕隨時會被人發現,我從歐森嘴裡將棉紗布纏成的導火線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子彈綁在布條的一端。它聚精會神地在一旁觀看。

  「你覺得這個結打得還可以嗎?」我問:「還是你要自己動手打一個?」

  找走到油槽口的位置,將綁著鉛彈的布條垂入油槽內。子彈的重量使得布條一路垂到槽底。就像蠟燭的燭蕊一樣,整個布條很快就會吸滿汽油。

  歐森緊張地不停繞圈子: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啊。快,快,快啊,雪諾主人。

  我在油槽外留了幾近五尺長的棉布條。整個布條掛在車邊上,只留下尾端在人行道旁。

  我抓起斜靠在月桂樹幹上的腳踏車,彎下腰用我的打火機將布條引燃。雖然暴露在外頭的布條沒染上汽油,燃燒的速度快得超乎我原先的預期。太快了。

  我跨上腳踏車,拚了命地踩踏板,仿佛所有來自地獄的律師和幾個地球上的惡魔正在我後頭窮追狂吠,或許真是如此。歐森跟在我旁邊狂奔,我火速穿越停車場從路面高起的出口通道,直奔荒涼的埃姆巴卡德羅大道,然後向南轉往海邊擁擠的餐館和商店街。

  爆炸來得太快了,結結實實地砰一聲,不過音量還不到我原先預期的一半。橘紅色的火光將我身旁甚至更遠方照得煥然一亮;還好濃霧將第一次大爆炸沖出的火焰和爆發力提供了不少緩衝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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