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五七


  突然間,很奇怪地,安琪拉慘死的臉龐乍然浮現腦海。我這才明白自己第一眼發現她的屍體時,錯看了哪一點。她的喉嚨看起來像是被一把鈍刀連續割了好幾次,因為傷口相當不整齊。其實,那並非刀割,而是被撕咬後狠狠嚼斷的痕跡。當時我站在浴室門口,非常不願意看她的死狀,現在我才真正把她的傷口看仔細。

  不僅如此,我隱約記得她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口,只是當時我沒有膽量細看。在她的手上有明顯的咬痕,印象中她臉上好像也有一個傷口。

  是猴子,但不是普通的猴子。

  這些殺人兇手故布疑陣的行徑——包括拿瓷娃娃裝神弄鬼和大玩躲迷藏遊戲等等——似乎和頑童的把戲十分類似。在安淇拉家的那幾間房間裡,想必藏了不下一隻的猴子,由於體型較小,所以可以輕易躲藏在一般人藏不進去的地方,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動。

  另一陣叫聲在迷霧中響起,引來兩個不同來源的低沉喧噪聲呼應。

  歐森和我繼續輕快地向前邁進,但是我強忍著不快跑。若是我拔腿就跑,它們可能會將我的倉皇逃逸解釋為恐懼。對狩獵的動物來說,恐懼就代表弱勢,若讓它們發現我處於弱勢,很可能會發動攻擊。

  我手裡緊緊握著葛洛克手槍,手與手槍仿佛已經焊接在一起。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這一群猴子總共到底有幾隻,或許只是二到四隻,或許十隻,或許更多。想到我從來沒開過槍——除了稍早那全然意外的一槍之外——我大概沒有能力在自已被制伏之前將所有的猴子解決掉。

  我不想讓自己發燒的想像力再添油加醋,但是我忍不住要想恒河猴的牙齒究竟長什麼樣子,全部都是臼齒嗎?不可能,就算是草食性動物(假設恒河猴是草食性動物的話)也需要撕咬水果皮、果核或果殼。它們一定也有門牙,甚至還有虎牙,就跟人類一樣。這些怪猴雖然主動攻擊安琪拉,但是恒河猴本身在進化上並非扮演狩獵者的角色,因此它們不具備僚牙。不過,有些猩猩的確有獠牙。狒狒就是

  一例,它們的牙齒看起來既孔武有力又邪惡。總而言之,恒河猴咬人的威力是無庸置疑的,因為無論它們牙齒的結構如何,它們已經用殺害安琪拉·費裡曼來證實它們具有殺人的能力,而且又快又狠。

  起初我只是聽到或感覺到它們在我右手邊幾英尺的地方跑來跑去。後來,我無意間在地上瞥見一個外型模糊的黑影靜悄悄地快速向我逼近。

  我轉身面向黑影的方向,霎時有個東西朝我腿邊掠過,我還來不及看清楚,就讓它消失在濃霧裡。

  歐森發出低鳴,但是顯然十分克制,仿佛它只想發出警告,不想挑起正面衝突。它面向腳踏車旁側如巨浪般襲來的濃霧,我猜假如我手上現在有手電筒的話,我看到的它八成不只是頸毛悚然,想必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發都直挺挺地全體豎立。

  我往接近地面的低處張望,心想可能會看到安演拉描述的那雙亮晶晶的黃褐色眼睛。結果,刹那間出現在迷霧中的竟是個大小與我相仿的黑影,甚至比我還高大。隱隱約約中,形狀模模糊糊的,看起來就像是漂浮在惡夢中的死亡天使,沒有實質只有意像。他愈神秘就讓人愈害怕。沒有哀怨的眼睛,沒有清晰的五官,沒有明顯的外型,到底是人?是猿?還是兩者皆非?猴群的領導者在我眼前出現後又瞬間消失。

  歐森和我再度停下腳步。

  我緩慢地轉頭環顧霧茫茫的四周圍,聚精會神地希望能聽出一點動靜,但是這些猴子的一舉一動就和飄移的濃霧一樣寂靜無聲。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受困海底深處的潛水天,卡在充滿浮游生物和海草的亂流裡找不到出路,偏偏卻在這個時刻瞥見一隻尋找獵物的鯊魚,而我只能待在原處坐以待斃。

  我感覺到有東西從我的大腿後方擦身而過,並扯我的褲腳,我知道那不是歐森,因為我聽見它發出邪惡的嘶嘶聲。我用力踢它一腳,可是沒有踢到。我還沒看清楚它的模樣,它就消失在白霧裡。

  歐森也驚訝地吠了一聲,看來它也遭遇了類似的狀況。

  「乖,過來這邊。」我慌張地說,它立刻走到我身邊。

  我拋開腳踏車,任它砰的一聲摔在沙地上。然後我雙手握著手槍,三百六十度地轉了一圈,尋找可疑的目標。

  驚慌和憤怒的叫囂聲隨之響起,聽得出來是猴子的叫聲,至少有六隻以上。

  假如我殺了其中一隻,剩餘的猴子可能會嚇得落荒而逃。但是它們的反應也可能像那只吃橘子的猴子一樣,一看到安演拉揮動掃帚就勃然大怒,徒然引發它們的憤怒和攻擊性。

  無論如何,目前的能見度幾近於零,在完全看不到它們的眼睛和黑影的情況下,我不敢朝濃霧裡胡亂掃射,徒然浪費彈藥。等到彈藥用罄之後,它們要抓我就和探囊取物一樣容易。

  吱吱喳喳的叫聲突然整齊劃一地停歇。

  此刻連海潮聲也被濃密的霧團所掩蓋,我只能聽見歐森急促地喘氣,和我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聲,其他什麼也聽不見。

  猴群的首領再度從灰濛濛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它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撲而下,當然,這飛翔的動作全然出於我的幻覺。

  歐森吼了一聲,我瞞冊地向後倒退,一不小心觸動了雷射瞄準器,一束紅光刺穿迷霧。在這當中,猴群的首領看起來始終模模糊糊的,就像佈滿冰霜的窗戶外呼嘯而過的黑影。我還來不及將紅心對準它,它就已經完全消失在重重白霧之中。

  我想起在疏洪水道的階梯上見到的那堆骷髏頭骨,搜集頭骨的人或許不是什麼不良青少年。有可能是猴群在排列展示它們的戰利品,這個可能性不禁讓人感到忐忑不安。

  我愈想愈恐怖,搞不好我和歐森的頭骨也會變成它們的展示品,我們的肉會全部被剝光,眼睛被挖掉,只剩光溜溜的骨頭。

  這時一隻吱吱叫的猴子突然從濃霧中跳出來,跳到歐森背上。

  歐森發出狂吠,急忙把頭轉過來轉過去,氣得咬牙切齒,拼命想咬猴

  子一口,同時不停甩動身體,企圖把這個不速之客趕下來。

  我們的距離十分接近,即使在惡劣的光線和濃霧下,它那黃澄澄的眼睛依然清晰可見,看起來炯炯有神,冷酷強悍。它毫不畏懼地瞪著我,我不敢貿然開槍,唯恐慌亂中誤射歐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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