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迪恩·孔茨 > 惡月之子 | 上頁 下頁
二四


  我的酒杯已經空了,我拿起酒瓶,猶豫了一下,沒有斟酒又把酒瓶放下。

  當安琪拉從門邊轉身過來的時候,她接著說:「那不是普通的笑聲,克裡斯。那種駭人的聲音,我永遠都沒有辦法把那種聲音淋漓盡致地描述給你聽,那是一種邪惡的……邪惡的呵呵竊笑聲,摻雜著一種陰險狡詐的味道。嗅,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只不過是一隻畜生。只是一隻猴惠子,哪有什麼善良和邪惡可言,頂多是頑劣罷了,不能算是邪惡;畜生嘛,難免也有脾氣不好的,那是一定的,不過不可能蓄意心懷不軌。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哼,讓我告訴你,這只猴子不僅僅是頑劣那麼單純,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陰冷的笑聲,最陰冷、最醜陋——也是最邪惡的。」

  「我還在聽。」

  說完她非但沒有回到座位上,反而直接走到洗碗槽旁邊。水槽上的每一寸窗玻璃都被窗簾密不通風地遮蓋著,但是她還是謹慎地再將窗簾拉整一番,確保沒有人能從窗外偷窺。

  她的視線轉回到餐桌上,眼神之中仿佛那只猴子現在就坐在桌子上似的。安琪拉接著說:「於是我拿起掃把,心想我可以先把這個傢伙趕到地板上,然後再把它攆到門邊去。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沒有要拿掃把打它或什麼的,只是想輕輕擦到它如此而已。」

  「我瞭解。」

  「可是它一點也不怕。」她說:「反而勃然大怒。把吃剩的一半橘子砸到我身上,並伸手抓住掃把,想把它從我手上搶走。它看我死不放手,就開始沿著掃把的竿子朝我的手爬過來。

  「動作比什麼都靈活。好快。它齜牙咧嘴地尖叫,朝我吐口水,直直向我逼近。於是我趕緊將掃把扔掉,猴子也跟著掃把一起摔到地上,我連忙向後倒退,直退到碰到冰箱為止。」

  她說著說著又撞到冰箱。冰櫃裡的瓶子跟著震動了一下,傳出隱約的碰撞聲。

  「它就站在地板上,正對著我,它憤然將掃把甩掉。克裡斯,你不知道,它簡直憤怒到了極點。單單因為這件事就大發雷霆實在說不過去,我並沒有傷到它,甚至連掃把都還沒掃到它,反正它就是不願意在我這裡吃任何一點虧。」

  「你先前說大多數的恒河猴都很溫和。」

  「但這只不是,它咧開嘴唇,露出牙齒,不停尖叫,反復向我沖過來又沖回去,跳上跳下,張牙舞爪,用一種痛恨的眼神對我怒目相視,而且不斷用拳頭槌打地板……」

  她原先卷起的袖子這時已經滑落了一些,她把雙手伸到袖口裡藏起來。這只回憶中的猴子對她而言依然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有可能撲上前,咬掉她的指尖。

  「它就像是個林儒。」她說:「故事書裡的那種邪惡小精靈,還有那對深黃色的眼睛。」

  我覺得自己仿佛也能看見那雙眼睛,燃燒的眼睛。

  「然後突然之間,它跳上櫥櫃,一溜煙跑到最靠近我的梳理台。

  它那時就站在這裡,「她用手指給我看,」就在電冰箱旁邊,距離我只有幾英寸,我一轉頭,它就坐在和我眼睛齊平的地方,不停沖著我嘶嘶地叫,一種很奸詐的嘶聲,而且它吐出的氣全是橘子的味道。你就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當時我知道——「她說到一半突然中斷,停下來傾聽屋內的聲音。她轉頭向左邊張望,通往黑漆漆的餐廳那扇門正敞開著。

  她的神經質立刻感染到我,加上我今天日落以來的種種經歷,讓我特別容易受到傳染。我緊張兮兮地坐在椅子上,微傾著頭,不讓任何邪惡的聲音逃過我的耳朵。

  燭火投射的三個光環無聲無息地在天花板上閃動,窗簾也平靜地垂掛在窗戶上。

  過一會兒,安琪拉說:「它吐出的氣充滿橘子的味道,它朝我嘶了又嘶,當時我知道只要它想動手,它隨時能把我殺害,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它有可能殺了我,即使它只是只體重不到我四分之一的猴子。

  當它在地上的時候,我或許有辦法一腳把這個小雜種踹開,可是它現在就在我的臉旁邊。」

  我不難想像她當時驚慌的模樣。若是一隻海鷗,為了保護海邊峭壁上的巢穴,不斷從夜空中朝你俯衝而下,夾帶著憤怒的尖叫聲和強而有力的振翅聲,猛啄你的頭,扯你的頭髮,那種情況固然頗為嚇人,但跟她描述的情況相比,恐怕還不及幾分之一。

  「我想過奪門而出。」她說:「可是我害怕那麼做只會讓它更生氣,於是我僵在這裡。我的背緊貼著冰箱門,和那只討厭的傢伙大眼瞪小眼。過一會兒當它確定我已經被它懾住時,它忽然從梳理合縱身而下,閃電似的穿過廚房,把門用力地關上,然後迅速地爬上餐桌,重

  拾它還沒吃完的橘子。」

  我不由得替自己多斟了一杯杏桃白蘭地。

  「於是我趁機伸手去抓冰箱旁邊這個抽屜的把手。」她緊接著說:「裡面有一整疊的刀子。」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餐桌上,就跟那年聖誕節前夕一樣,安琪拉卷起袖子看也不看地將手伸向抽屜,讓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個。

  她一步也沒有問旁邊跨,所以她必須傾身用力伸手才摸得到。

  「我不是要拿刀來攻擊它,只是想用來自衛。但是我什麼東西都還沒碰到,那只猴子就突然從餐桌上站起來,沖著我發出尖銳的叫聲。

  她繼續朝抽屜的把手摸索。

  「說時遲那時快,它從碗裡抓起一個蘋果朝我砸過來。」她說:「真的很用力地砸我,正好打中我的嘴,我的嘴唇當場裂開。」她雙臂交叉擋住臉,好像正遭受攻擊的模樣。「我試著保護我自己。那只潑猴又拿起另一個蘋果丟我,第三個接踵而至,假如附近有水晶器皿的話,它尖銳的叫聲鐵定足以將它們都震裂。」

  「你的意思是說它知道抽屜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她採取防衛動作的手這才放下來,然後她回答:「它憑直覺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沒錯。」

  「之後你就再也不敢嘗試去拿刀子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那只猴子動作快得像閃電一樣。感覺上它可以在我正要去開抽屜的時候迅速從餐桌撲到我身上,我可能還來不及抓穩抽屜的把手,脖子就已經先被它咬斷了。」

  「就算它沒有口吐白沫,它還是有可能帶有狂犬病毒。」我附和道。

  「比那更糟。」她詭異地說,同時卷起毛衣的袖子。

  「比狂犬病還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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