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五四


  「你沒事?真的嗎?」

  瑞琪兒笑著說:「是的,我沒事,我愛你,路易斯。」

  「我也愛你,寶貝。」路易斯掃了一眼書架,找到了正要找的書,他伸手去拿那本書時,聽到瑞琪兒說:「你和艾麗出門的時候,丘吉抓回一隻老鼠,給弄到房子裡來了。」瑞琪兒試圖笑著說:「哎呀,你不知道有多糟。」

  「天啊,瑞琪兒,對不起。」說完他希望自己說話時沒有帶出自己當時感覺到的內疚感,「真的很糟嗎?」

  瑞琪兒穿著粉紅色的法蘭絨睡衣,臉上洗掉了化妝品,前額閃閃發光,頭髮用橡皮筋紮成一個短短的馬尾辮,她坐在樓梯上像個孩子。瑞琪兒答道:「我收拾好了。但你知道嗎,我不得不用吸塵器的附杆把這個大笨貓趕出房子,可它還想吃那只死老鼠呢。而且我趕它的時候,它向著我咆哮。丘吉以前從沒向我咆哮過,最近它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路易斯,你想它會不會是得了犬瘟熱或是別的什麼病啊?」

  「不會。」路易斯慢慢地說,「不過要是你希望的話,我會帶它去看獸醫的。」

  「我想小貓會沒事的。」她目光熾熱地看著路易斯說,「不過你能上樓了嗎?我只是……我知道你在工作,但是……」

  「當然能。」路易斯站起身,好像自己沒做什麼要緊事似地說。而且,確實,這事也不重要。只是他知道那封信永遠不會再寫出來了,因為現在的思路到明天就會被新的東西打斷了。但是他得犧牲這封信去安慰妻子,那只老鼠肯定是血淋淋的,腸子流出,也許沒有腦袋。是的,他得安慰妻子。有這種事出現,都是因為他讓那只該死的貓死而復生的緣故。

  他關了燈說:「我們上床去吧。」他摟著瑞琪兒,愛撫著她一起上樓了。但就在他們在床上親熱的時候,路易斯仍在聽著窗外的寒風呼嘯聲,想著那只過去屬￿女兒,現在屬￿自己了的貓丘吉現在在哪兒呢,它正在哪兒偷偷摸摸地捕食什麼呢?男人心腸更硬些,路易斯想,給自己的女兒和兒子織過一對帽子的諾爾瑪,此刻正躺在棺材裡,殯儀員放在她口中用以支撐她那乾癟的兩頰的棉花可能都變黑了吧。

  三十四

  艾麗已經6歲了。她生日那天從學校回來時,頭上斜戴著一個低帽子,拿著幾幅朋友們為她畫的畫,還講了幾個在課間休息時打屁股的壞故事。流感傳染期過去了,路易斯他們不得不送了兩個重病學生去州醫療急救中心,哈都還可能救了一個叫彼得的新學生的命,他剛入學不久就得了痙攣。瑞琪兒對布魯爾球隊的一個金黃頭髮的球員極著迷,晚上對路易斯說那球員的牛仔褲總是緊繃繃的。「也許是塞了些衛生紙。」路易斯說,「逮著機會掐他一把,要是他尖叫起來,那可能就不是塞的衛生紙了。」瑞琪兒大笑起來,直到後來流出了眼淚。

  令人憂傷的、沉寂的、總是零度以下的二月份過去了,三月份則不斷地下雨,有些微小的冰凍。乍得的悲痛也逐漸減小了。心理學家說剛失去親人的人會在親人去世的三天裡開始悲痛,一直會持續四到六周,大部分人會這樣的。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的感情就會變成另一種情緒,就像彩虹一樣色彩多樣。強烈的悲痛會逐漸減輕,變成一種溫柔的心痛;溫柔的心痛的感覺又會演化成哀悼,哀悼最後會變成回憶……這一過程可能要持續半年到三年的時間,不過都被認為是正常的。蓋基這一年第一次剪頭髮的日子到了,路易斯看到兒子長出的頭髮越來越黑,他跟兒子開了個玩笑。那天過去後,路易斯又覺得悲哀,只是心裡覺得難過。

  春天來了,要持續一段時間呢。

  三十五

  路易斯開始相信他一生中最後的真正快樂的一天是1984年3月24日。那天是星期六,下午他在家照看蓋基,而瑞琪兒和艾麗去購物了。她們是跟乍得一起坐他的車去的。不是因為路易斯自己家的車壞了,而是因為老人很喜歡她們陪他一起去。瑞琪兒問路易斯是否能看好兒子,路易斯告訴她沒問題。他高興地送妻子和女兒出了門,路易斯認為經過了一冬天在緬因州,主要是在路德樓鎮的枯燥的生活,瑞琪兒確實應該盡可能多地出去走走。瑞琪兒一直不停地開這件事的玩笑,但在路易斯來看,她確實有點激動,能離開路德樓鎮出去逛逛真是不錯。

  蓋基那天下午兩點左右午睡醒了,伸著懶腰,顯得精神不佳。他在午後兩點時經常是這個樣子。路易斯想了幾招試圖逗笑兒子,但蓋基對此不感興趣。更糟糕的是,這孩子總有種要吞東西到肚子裡的動作。路易斯看到蓋基抓了一個藍色的玻璃彈子時,決定不能讓他亂抓亂拿了。艾麗的藍玻璃彈子要是被兒子吞了的話,可能會噎著他的。他把這些玻璃珠子收了起來,但也沒引起蓋基多大興趣,可能直到他媽媽回來時才會好些。

  路易斯聽著早春的風在房子四周吹著。他突然想起五六周前下班回家的路上自己一時衝動買的老鷹風箏。他買了放風箏用的繩了嗎?感謝上帝,他想起來自己也買了。

  「蓋基!」路易斯叫道。蓋基在沙發下找到了一隻綠色的蠟筆,現在正在艾麗最喜歡的一本書上亂畫呢。這會弓愧艾麗和蓋基的爭吵的,路易斯想著,不由得咧開嘴巴笑了。要是艾麗埋怨他對蓋基在她的書上亂寫亂畫而路易斯卻沒給她搶過來保護好的話,路易斯就會提起他剛剛在兒子的寵物中發現的惟一的寶貝——綠蠟筆,誰讓艾麗亂扔綠蠟筆了呢。路易斯正想著,聽到兒子機靈地答:「什麼!」蓋基現在已經能講不少單詞了。路易斯原來還以為小男孩可能實際上學說話學得慢些呢。

  「你想出去嗎?」

  「想出去!」蓋基高興地同意道,「想出去,爸爸,我的鞋在哪兒?」

  路易斯經常對蓋基說的話感到吃驚,不是因為話語回答機靈,而是因為他認為小孩學說話時都聽著像移民學外語似的亂七八糟,但孩子學說話卻很可愛的。他知道嬰兒能發出人的聲帶所能發出的所有的聲音,那些滑音、鼻音和摩擦音等,這些音在法語、德語中常出現,但等他們一學說英語後,他們就失去了發這些音的能力。路易斯不只一次地想過是否孩童時期孩子們忘掉的東西比記得的東西多。

  蓋基的鞋最後終於也在沙發下找到了。路易斯又想到,有小孩子的家庭裡,客廳裡和沙發下會有一種強烈的神秘的吸引力,最終會把孩子們的各種東西都吸引進去,從各種瓶子。尿布別針到綠蠟筆以及舊《芝麻街》雜誌。

  不過蓋基的夾克衫卻沒在沙發下,它被放在了樓梯上。蓋基的紅帽子是最難找的了,蓋基不戴帽子就拒絕出門。最後路易斯在壁櫥裡找到了。當然,那裡是他們最後去找的地方。

  「去哪兒,爸爸?」蓋基把手伸給路易斯,友好地問。

  「去溫頓太太家的田地裡,」路易斯說,「去放風箏,我的小男子漢。」

  「風箏?」蓋基疑惑地問。

  「你會喜歡的,」路易斯說,「等一會兒,小夥子。」

  他們進到車庫,路易斯找出鑰匙串,打開了小貯藏櫃,開開燈。他翻了個遍,找到了老鷹風箏,還在袋子裡放著,上面的價格標簽還沒撕下來呢。他是在二月中旬心情沉悶時買的,盼它能帶來些希望。

  「那個?」蓋基問,這是蓋基想問「爸爸,你到底是拿著個什麼啊」的替代語。

  「這是風箏。」路易斯說著把風箏從袋子裡拿了出來,打開了折疊著的老鷹風箏。蓋基很感興趣地看著,老鷹風箏打開翅膀後也許會有5英尺長,是由硬塑料做的。風箏前端是細瘦的粉色的脖子,上面畫著一顆小鷹頭,頭上一雙紅紅的鼓起的眼睛盯著他們。

  「鳥!」蓋基大聲叫道,「鳥,爸爸,是只鳥!」

  「是的,是只鳥。」路易斯點頭稱是。他把繞線軸放在風箏後面的口袋裡,又在櫃裡翻找他同一天買的有500英尺長的繩子。他回頭看著蓋基又說了一遍:「你會喜歡它的,小夥子。」

  蓋基確實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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