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四七


  丘吉還在貪婪地聳著身子吃那只鳥,現在正在吃那只翅膀,在它拉扯翅膀時。發出了一種難聽的沙沙聲。別把它從地上拿走,奧維爾。對,威爾伯,死馬就跟狗屎似的,不如拿來喂貓,不如——

  路易斯突然踢了丘吉一腳,狠狠地踢了一腳。小貓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上,它爬起來,又用那種惡狠狠的閃著黃綠光的眼睛看了幾眼路易斯,走開了。

  路易斯也像貓似的,凶巴巴地說:「我讓你吃。」

  「路易斯,」瑞琪兒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他們的臥室傳出來,「還不來睡嗎?」

  「就來了。」路易斯大聲回答道。心裡卻說:瑞琪兒,我得把這兒的亂七八糟的死鳥弄走,好嗎?因為這是我造成的。他摸索著打開車庫裡的燈,然後迅速走到廚房水池下的櫃子裡拿了一個大的綠色垃圾袋,又回到車庫從牆上取下鐵鍬,用鐵鍬把死鳥鏟起來,扔進袋子裡。然後又鏟起那只已經掉了的翅膀裝進袋子,系上袋口,把它扔進了垃圾筒裡。做完這一切,他覺得自己兩隻腳脖子都快麻木了。

  丘吉站在車庫門口,路易斯用鍬威脅地向它揮了一下,小貓飛快地溜走了。

  樓上,瑞琪兒一絲不掛,像她說的只戴著藍寶石項鍊躺在床上,她懶洋洋地笑著對路易斯說:「長官,你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啊?」

  路易斯回答說:「廚房水池上的燈壞了,我換了一下燈泡。」

  「過來。」瑞琪兒邊輕輕地用力拉路易斯邊說。然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輕聲唱道:「要是你已經睡了,聖誕老人知道;要是你還醒著,聖誕老人也知道……噢,天啊,親愛的路易斯,這是什麼啊?」

  路易斯脫掉睡衣說:「我想,是個剛剛醒來要活動一下的東西吧。也許我們該看看是否能讓它在聖誕老人來之前安靜下來,你說呢?」

  瑞琪兒一隻手支起身體親吻著路易斯,他感覺到了她那溫熱的、甜甜的呼吸。

  瑞琪兒接著斷斷續續地唱著:「聖誕老人知道,你是好孩子還是壞小孩……所以做個好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路易斯,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嗎?」

  「我想是吧。」路易斯喘息著說。

  瑞琪兒說:「讓我們看看你是否有個好寶貝。」

  性生活過得很令人滿意,但路易斯並沒像以前那樣馬上輕鬆入睡,忘了自己、妻子和自己的生活。他躺在床上,在聖誕節早上的黑暗中聽著妻子緩慢深沉的呼吸聲,想著門口的那只死鳥——小貓丘吉帶給他的聖誕禮物。這禮物仿佛在告訴他:

  記著我,克利德大夫,我過去活著,後來死了,現在我又活了。我經歷了一次輪回,我現在來告訴你,男人們種豆得豆,種瓜得瓜,自己做過什麼就會得到什麼。別忘了,克利德大夫,我現在就是你種下的東西的一部分了,有你的妻子、女兒、兒子,還有我。記住這個秘密,好好照料著吧。

  不知什麼時候,路易斯睡著了。

  三十一

  冬天過去了。艾麗對聖誕老人的想法又恢復了,至少暫時是的,主要是看到了爐臺上的腳印。蓋基高興地打開了他的禮物,不時地停下來嘗嘗那些對他來說好像別有風味的包裝紙,還不到下午3點鐘,兩個孩子就又表現出覺得盒子比玩具還好玩的樣子了。

  乍得夫婦在新年前夜來喝了一杯。路易斯在心中打量檢查著諾爾瑪,他發現她的臉色比以前更蒼白了,還有點半透明似的,路易斯想起自己的奶奶會說諾爾瑪這個樣子表明她開始衰弱了,也許這個詞用得不錯。她的手仿佛突然間被關節炎折磨得腫大變形,好像上面佈滿了麻疹的斑點。她的頭髮看上去也少了,乍得夫婦大約10點左右回家的,路易斯一家人看著電視迎來了新的一年。這是諾爾瑪最後一次來他們家。

  在寒假裡,天大多是下雪或下雨的。天氣變得暖和了,所以家裡的取暖費用倒不多,但天氣總是陰沉沉的,令人心情沮喪。路易斯基本上都待在家裡做些活計,給妻子打了幾個書架和壁櫥,自己又在書房組裝了一輛奔馳模型車,到三月23日開學的時候,路易斯很高興又能重返學校了。

  流行性感冒終於開始了,春季開學後不到一周,校園裡好多人都感染上了;他忙個不停,幾乎每天要工作10個小時,有時一天12個小時,回到家裡都快累壞了,但心情還挺愉快的。

  暖和的天氣持續到1月29日就停止了,那天下了一場暴風雪。後來一周裡的天氣都有些冷,溫度都在零度以下。有一天,路易斯正在給一個年輕人檢查他那折斷的胳膊時,一個志願護士探頭進來說瑞琪兒打電話找他。

  路易斯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接電話,電話裡傳來瑞琪兒的哭聲,路易斯心裡一驚,他想,是艾麗,她從雪橇上摔下來,摔壞了胳膊嗎?還是摔碎了頭骨呢?他又想起來了那幾個瘋玩的從雪橇上摔下來摔傷的男孩。於是路易斯問:「瑞琪兒,不是孩子出事了吧,是嗎?」

  瑞琪兒說:「不是,不是。」她哭得更厲害了,「不是孩子們。路易斯,是諾爾瑪。她今天早上大約8點鐘,剛吃過早飯後死」了。乍得說的,他來看你是否在家,我告訴他半小時之前你上班去了,他——噢,路易斯,他看上去那麼失落,那麼茫然……那麼衰老……感謝上帝,艾麗已經上學去了,蓋基還小,還不懂……」

  路易斯眉頭皺了起來,除了這個壞消息外,他發現自己是想要盡力讀懂瑞琪兒話的含義。因為現在又遇到這種有關死亡的事了。人們沒法阻止,這是天意。死亡是一種秘密,一種恐怖,不能讓孩子們知道,一定不能讓孩子們知道,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淑女紳士們認為性生活是齷齪的、隱密的,不能讓孩子們知道一樣。

  路易斯說:「上帝啊,是因為心臟病嗎?」

  「我不知道。」瑞琪兒說。她不再大聲哭了,但是嗓音沙啞,啜泣道:「路易斯,你能回來嗎?你是他的朋友,我想他需要你。」

  你是他的朋友。

  路易斯略有點驚訝地想,噢,我是他的朋友。我過去從沒想到和一個80歲的老人成為親熱的好朋友,不過我想我現在確實是他的朋友。後來他意識到,考慮到他們兩個一起做過的事,他們最好還是朋友。想到這點,他猜想乍得可能早就認為他們是朋友了。在那個地方乍得曾站在他身邊,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像那幾隻死老鼠、死鳥,路易斯覺得也許乍得決定領他去墳場讓小貓死而復生是對的……或者,不是對的話,至少也是同情憐憫的。現在他該儘量為乍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要是這意味著在乍得妻子死時,路易斯能成為乍得最好的朋友,他會成為的。

  「我就回來。」路易斯說完,掛上了電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