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二七


  後來瑞琪兒使他們的關係緩和了些,結婚那天,戈爾德曼夫婦的臉像埃及石棺上雕刻的臉。他們給路易斯和瑞琪兒的結婚禮物是一套六頭瓷器和一個微波爐,沒給他們錢。路易斯上醫學院期間,瑞琪兒一直在一家女士服裝店裡做店員,從結婚的那天到現在,瑞琪兒只知道丈夫和自己的父母之間的關係一直緊張,特別是路易斯和她父親之間一直不和。

  路易斯本來可以和家人一起去芝加哥的,雖然學校裡的時間安排要求他要比瑞琪兒他們早回來三天,這也沒什麼難處。況且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而且孩子們已經使他和岳父岳母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孩子常常能起到這個作用。路易斯想,要是自己裝作忘了過去那一幕的話,他們也能使彼此的關係更融洽些,即便瑞琪兒的父母知道他是在假裝的也無所謂。但路易斯不想和他們緩和關係,雖然已經過去10年了,可路易斯總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那種滋味。

  路易斯本可以和妻子兒女一起去,但他寧願讓瑞琪兒的父母看到他們的女兒和外孫外孫女,聽到他們帶去的他問好的口信。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轉彎……路易斯看到了艾麗坐在一個前窗旁邊,拼命地揮著手。路易斯笑著向她揮手,接著有人——可能是艾麗或是瑞琪兒把蓋基拉到了窗邊。路易斯仍然揮著手,蓋基也在招手,也許他看到了路易斯,也許只是在模仿艾麗。

  路易斯咕噥了一句:「帶我的家人安全抵達。」然後拉上了大衣的拉鍊,向外邊的停車場走去。風很大,差點把路易斯的帽子吹跑了,他一手按著帽子,一手掏出鑰匙,摸索著打開了車門,轉身看到飛機離開了地面,隆隆地向碧藍的天空飛去。

  現在路易斯覺得真是非常孤獨——幾乎要落淚了,他又揮了揮手。

  路易斯那天晚上一直覺得情緒低落,就是與乍得和諾爾瑪喝完啤酒穿過馬路回家時,還是有點憂傷。由於天冷,他們移到廚房裡喝酒了。乍得生起了爐子,他們圍著爐子坐著,諾爾瑪喝了一杯葡萄酒,她的醫生允許甚至鼓勵她唱這個。乍得和路易斯喝著涼涼的啤酒,在溫暖的爐火旁,乍得給他講200年前米克邁克族的印第安人是如何避開英國人的圍捕的,那時米克邁克人膽子很小。乍得補充說有些州的或聯邦的地產律師認為他們現在膽子仍然很小。

  這個晚上應該是個不錯的晚上,但路易斯能意識到家裡只有空蕩蕩的房子在等著他。穿過草地,聽著腳下的冰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路易斯突然聽到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快步跑了起來,沖進前門,匆匆穿過起居室,跑進廚房,粘滿冰雪的鞋幾乎把他滑倒了。他一把抓起電話,說:「喂?」

  「路易斯嗎?」是瑞琪兒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遙遠但是很動聽,「我們到家了,一路平安,沒有一點兒事。」

  「太好了!」路易斯說,然後坐了下來,開始和妻子聊了起來,邊聊邊想:老天,我真希望你們都在這兒啊。

  二十二

  乍得和諾爾瑪準備的感恩節正餐挺不錯的。吃過飯後,路易斯回家時覺得肚子飽飽的,還有點犯困了。他上樓來到臥室,脫掉鞋子,在一片靜寂中躺了下來。剛剛過了3點,外邊的天還在冬季微弱的陽光下亮著呢。

  我就打個盹,路易斯邊想邊很快睡著了。

  是臥室裡電話分機的響聲驚醒了他。他抓起話筒,聽到房子外邊的風在呼呼地刮著,爐子裡的火在劈啪作響,看到外邊天已經黑了他有點暈頭轉向的,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說:「喂?」路易斯想可能是瑞琪兒,又從芝加哥打電話來祝他感恩節快樂。然後她會把電話給艾麗,艾麗說完會是蓋基接著講,蓋基會咿呀學語地說一通——他本來想下午看足球賽的,怎麼會睡了一下午呢……

  但電話不是瑞琪兒打來的,是乍得,他說:「路易斯嗎?我想恐怕你可能遇到點兒麻煩了。」

  路易斯從床上跳下來,腦子裡還帶著一絲睡意地說:「乍得,什麼麻煩?」

  乍得說:「噢,我們家的草地上有只死貓,我想可能是你女兒的那只小貓。」

  路易斯心裡一沉,說:「是丘吉?你能肯定嗎?乍得?」

  乍得說:「不,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是,但確實是像丘吉。」

  「噢,噢,討厭。乍得,我馬上就過去。」

  「好吧,路易斯。」

  路易斯掛上電話,坐在那兒足有一分鐘。然後去了趟廁所,穿上鞋,下樓去了。

  啊,也許不是丘吉。乍得自己也說他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就是丘吉。上帝,這只貓現在連上樓都不願意了,除非是有人抱著它上樓……為什麼它要去橫過馬路呢?

  但在路易斯內心深處他覺得肯定是丘吉……要是瑞琪兒今晚打電話來,她肯定會打的,他該怎麼對艾麗說呢?

  他回想起那天自己發瘋般地對瑞琪兒說:因為對於生物來說,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作為醫生,我知道這點。要是艾麗的貓得了血癌,貓很容易得的,或是在路上被車壓了,你願意給她解釋發生了什麼嗎?瑞琪兒,你願意嗎?但他那時說這番話時,他根本沒想過丘吉會有什麼事。

  路易斯想起以前和人玩牌時,有人問他為什麼見到自己的妻子裸露著身體時會有性衝動,而每天面對那麼多的裸體女病人卻沒有那種感覺。路易斯說是因為人們頭腦中想的不一樣。對待病人時只覺得女人的胸部、大腿只是身體的某個器官,而對妻子的各部位就覺得不同了。

  路易斯現在想,就像對待家人的就不同了一樣。丘吉不應該死,因為它已經跟路易斯一家融為一體了。在醫院裡大夫可以談笑自若地處理各種病人,可以在會議上引用孩子們得白血病的比率,而一旦自己的孩子得了白血病,這大夫一樣會臉色煞白,難以置信。他們的反應會是:我的孩子得了白血病?甚至是我的孩子的小貓得了白血病?大夫,你一定在開玩笑吧。

  沒關係,一步步地來對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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