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林子裡有些涼,也許只有8度或10度。小路依然寬敞,路邊零星有些放在盆罐中的花,路上鋪滿了幹松針。他們向山下走去,約走了四分之一的路時,乍得叫住了艾麗,和藹地說:「小女孩來這兒走走不錯,可是我要你向爸爸媽媽保證,你來這兒的話一定要待在小路上。」

  「我保證。」艾麗說,又立刻問,「為什麼呢?」

  乍得瞥了一眼路易斯,他正因背蓋基累了停下來休息呢。「你知道你們在哪兒嗎?」

  路易斯搖了搖頭。乍得大拇指從肩上向後一指:「那邊是市里。這邊是綿延50多裡的樹林。這兒的人們叫它北路德樓林,不過這林子緊挨著奧靈頓和洛克福特。林子盡頭是我跟你說過的印第安人想要回的那片地。我知道聽起來這一切很好笑,一邊是你們的緊臨高速路的漂亮房子,裡面裝有電話。電燈、有線電視等等,另一邊是未開化的人,但是的確如此。」老人又回頭對艾麗說:「我是說你可不想在林子中迷路吧,艾麗。你要是不在路上走,就會迷路的。那樣就只有老天知道你在哪兒啦。」

  「我不會的,克蘭道爾先生。」艾麗被老人的話觸動了,甚至表現出敬畏的神態,但並不害怕。路易斯能看出來,但是瑞琪兒卻有點心神不安地看著乍得,路易斯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想也許這是城裡人本能地懼怕森林的情結吧。他自己二十年前在童子軍營時曾手拿指南針找過路,現在對如何根據北斗星和樹上長的青苔來判斷方向早已模糊不清了。

  乍得看著他們笑著說:「自從1934年以來我們這幾沒人在林子裡迷過路,至少本地人沒有。最後一個迷路了的是威爾·傑普森。」

  瑞琪兒聲音緊張地問:「您是說本地人沒有再迷路的?」路易斯幾乎立刻瞭解了妻子的想法:我們可不是本地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乍得停了一下,點頭說道:「這裡確實每兩三年就有一位遊客會迷路,因為他們自以為遠離大路也不會迷路。不過,太太,你別擔心,他們並沒有永遠失蹤。」

  「林子裡有駝鹿嗎?」瑞琪兒擔心地問。路易斯笑了,要是瑞琪兒想擔心的話,沒人能阻攔得了。

  「噢,你可能會見到一頭駝鹿,」乍得說,「不過,瑞琪兒,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在交配季節駝鹿有些焦躁不安,其他時候它們遇到人時只是盯著人看。這些駝鹿在發情期時愛追趕的人只是那些從麻省來的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路易斯以為老人在開玩笑,但老人神情嚴肅。「我見過好幾次。從麻省來的人爬在樹上,對著一群駝鹿大叫。這些駝鹿都大得出奇。好像駝鹿能聞出麻省人的味似的,或許是他們身上穿的新衣服的味,我也不知道。真希望大學裡的學畜牧業的學生能寫篇關於這種現象的論文。不過我想沒人會寫的。」

  「什麼是發情期?」艾麗問。

  「你不用知道。」瑞琪兒說,「不過,艾麗,」沒有大人跟著,你不許到這兒來。」

  乍得有點不自在。「我並不是嚇唬你們,瑞琪兒——嚇唬你或你女兒。在這片林子裡不用害怕。這條路挺好的,只是春天時臭蟲多點幾,其他時候有些泥濘——除了1955年,那年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乾旱的一年。而且這路上沒有有毒的藤蔓和有毒的橡樹,可學校校園後面有。艾麗,你可別靠近那些有毒的東西,要不你就得有三周都要洗藥膏澡了。」

  艾麗捂著嘴咯咯地笑了。

  乍得認真地說:「這條路很安全。」瑞琪兒還是有些不信。乍得接著說:「嗨,我打賭連蓋基都可以走這路。鎮裡的孩子們常來,我都跟你說了,他們把路養護得不錯,沒人讓他們這麼做,他們自己這麼做的。我可不想讓艾麗覺得很糟。」他彎腰對艾麗眨著眼睛說:「艾麗,生活中很多事都是這樣,要是你走在正路上,一切都沒事。要是你離開正路,運氣又不好的話,你就會迷路的。那就得派搜尋隊去找你了。」

  他們接著往前走。路易斯開始覺得背孩子的背帶勒得他的背有點疼。蓋基不時地兩手抓他的頭髮,用力拽一把,要不就踢他的腰。沒幾天可活了的蚊子圍著他的臉、脖子嗡嗡地飛著,咬著,讓人忍不住流淚。

  小路蜿蜒穿過老杉樹林。路有些不好走,路易斯的靴子有時陷在泥水裡。有段路他們是踩著一片草叢在走,那是最糟的一段路。後來又開始爬山了,兩邊是樹木。蓋基好像魔術般地增了10斤,天好像也熱了10度。汗順著路易斯的臉直往下淌。

  瑞琪兒問:「親愛的,你覺得怎麼樣?讓我來背一會兒嗎?」

  「不用,我沒事。」路易斯說。雖然他的心像鞭打一樣加快了好多,他還沒事。他更習慣於給人開處方時讓別人多鍛煉身體,而自己卻鍛煉得不多。

  乍得和艾麗並排走著,艾麗檸檬黃色的褲子和紅襯衫在暗棕綠色的陰影裡絢麗奪目。

  「路易斯,你認為他真的知道要帶我們去哪兒嗎?」瑞琪兒有點焦慮地低聲問。

  「當然了。」路易斯說。

  乍得回頭興高采烈地叫道:「不太遠了……路易斯,你還能支持住嗎?」

  路易斯想,我的老天,這老人都80多了,可我想他甚至還沒出一點汗呢。

  「我沒事。」路易斯有點挑戰似地回答。即使他感覺自己要得了冠心病,自尊心也會使他這麼回答的。他咧開嘴巴笑了笑,緊了緊背帶,繼續前進了。

  他們爬到了第二座山的山頂。小路沿著山坡蜿蜒而下,逐漸變窄。路易斯看到乍得和艾麗走到一塊風吹日曬的弧形木牌下,木牌上用黑色依稀可辨地寫著「寵物公墓」幾個字。

  路易斯和瑞琪兒互相好笑地看了看,走到木牌下,一起本能地伸出手來握著對方的手,好像兩人到這兒來舉行婚禮似的。

  這是那天早上路易斯第二次陷入了驚訝的沉思中。

  這裡沒有松針鋪成的地毯,有的是一個整齊修剪了的圓形草地,直徑大概有40英尺。草地三面是厚厚的縱橫交錯的灌木叢,另一面是雜亂堆放的一片倒了的樹木,看起來陰森恐怖,危機四伏。路易斯想,大人要從那裡走過或翻過那片亂木堆也得穿防護靴才行。空地上插滿了標牌,有用木板條做的,有用碎木片做的,還有用白鐵皮條做的,顯然孩子們能弄到什麼就用什麼來做。在周圍樹木和灌木生機勃勃地擴展領地、爭奪陽光的對比下,仿佛更襯托出了人們建造寵物公墓的目的。生與死的對稱性在這兒體現得更深刻了,讓人感到神秘莫測,不是一種基督教的神聖,而是異教徒的詭秘。

  「真好看。」瑞琪兒言不由衷地說。

  「哇!」艾麗叫道。

  路易斯摘下背帶,把蓋基放到地上,蓋基可以隨處爬動了,路易斯也覺得背上一陣輕鬆。

  艾麗從一個墓碑跑到另一個墓碑,每見到一個就大叫一聲。路易斯跟著她,瑞琪兒看著蓋基。乍得背靠著一塊突出的石頭,盤腿坐著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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