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寵物公墓 | 上頁 下頁


  三

  克蘭道爾說他看到他們一家開車穿過街道來到這兒,接著好像有點手忙腳亂,所以他來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路易斯抱著兒子,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克蘭道爾走近了些,看了看蓋基脖子上的腫塊,然後伸出一隻粗短的、扭曲變形的手來。他的手看上去極其笨拙,幾乎跟蓋基的頭一樣大。瑞琪兒張嘴想阻止,話還沒出口,只見老人手指靈活一動,蜜蜂的蜇刺已在他的手心裡了。

  「這刺真夠大的了,雖不能說是冠軍,我猜可也差不多能做條帶子了。」老人說。路易斯大笑起來。

  克蘭道爾帶著那種狡黠的微笑看著路易斯,說:「當然,一隻出奇大的蜂王,不是嗎?」

  「媽媽,他在說什麼呢?」艾麗問。瑞琪兒也大笑起來。當然,這太不禮貌了,不過沒關係。克蘭道爾從口袋裡拿出一盒柴斯特費爾德牌大雪茄,抽出一隻塞到嘴角,邊向這群大笑的人高興地點點頭,邊用大拇指的指甲蓋擦亮了一支木制火柴。就是被蜂給蜇了的蓋基,也不顧腫痛,哈哈大笑起來。路易斯想,老人總有他們的訣竅,雖然是小訣竅,但有些相當不錯。

  路易斯停止了大笑,伸出沒托著蓋基尿濕了的屁股的另一隻手,說:「見到您很高興,您是?」

  「乍得·克蘭道爾,」老人邊握手邊說,「我想,您就是那位醫生了?」

  「是的。我叫路易斯·克利德。這是我妻子瑞琪兒,這是我女兒艾麗,讓蜂給蜇了的是我兒子蓋基。」

  「很高興認識你們大家。」

  「我們本不是要大笑……我是說,我們沒想大笑……我們只是……有點兒累了。」

  這話又使他嘰嘰咯咯地笑起來。他覺得累極了。

  克蘭道爾點點頭:「當然,你們都累了。」他看了一眼瑞琪兒,「克利德太太,為什麼您不帶著孩子們到我們家坐會兒呢?我們可以給孩子抹點蘇打,減輕疼痛。我妻子也很想認識你們呢。她不太出門,最近兩三年她的關節炎變得嚴重了。」

  瑞琪兒看了一眼路易斯,路易斯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謝謝您,克蘭道爾先生。」

  「噢,叫我乍得好了。」

  突然,傳來了汽車喇叭聲,接著是發動機熄滅的聲音,然後人們看到那輛藍色大貨車拐了彎,隆隆轟響著開進了車道。

  「噢,老天,我還沒找到鑰匙呢。」路易斯說。

  「沒關係,」克蘭道爾說,「我有一串。克利夫蘭夫婦給過我一串鑰匙。他們以前住在你們這所房子裡,已經十四五年了。他門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克利夫蘭太太是我妻子最好的朋友。她兩年前去世了。比爾去了奧靈頓的老年人公寓。我去把那些鑰匙拿來,它們現在屬￿你們了。」

  「太謝謝您了,克蘭道爾先生。」瑞琪兒說。

  「別客氣,」老人說,「我們一直盼著能有年輕人來做鄰居呢。克利德太太,過馬路時要看好孩子們,路上有很多大卡車。」

  藍色大貨車的車門一響,從駕駛室裡跳下來幾個搬家公司的人,向他們走來。

  艾麗有點走神了,她問:「爸爸,那是什麼?」

  路易斯已經開始向搬家公司的人走去了,聽到女兒的問話,回頭一看,只見田地邊緣,草地盡頭,有一條約四英尺寬的平整的小路,環山而上,穿過一叢低矮的灌木和一片白樺林,消失在遠方。

  「好像是條小路什麼的。」路易斯回答女兒說。

  「噢,是的,」克蘭道爾笑著說,「是條路,小姐。以後有時間再告訴你。你來我家吧,我們一起給你的小弟弟上點兒蘇打,好嗎?」

  「當然想了,」艾麗說,接著又帶著某種希望似地加了一句,「蘇打蜇人嗎?」

  四

  克蘭道爾取來鑰匙時,路易斯也找到了自己的那串。原來汽車小儲藏櫃上有條縫,裝鑰匙的小信封掉到金屬線架裡了。他弄出鑰匙,開了門,讓搬運工往房子裡搬東西。克蘭道爾把另一串鑰匙也給了他。鑰匙拴在一個舊的、已無光澤了的鏈子上。路易斯謝了老人,漫不經心地把鑰匙放進口袋裡,看著搬運工搬運著那些箱子、梳粧檯和衣櫃等等他們結婚十年來積攢的東西。看著這些東西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有的還要丟掉,他想,不過是箱子裡的一堆破爛,突然,他心頭一陣憂傷和沮喪——他想也許是人們所說的想家的感覺吧。

  「有點像被拔了根,被移植了的感覺吧。」克蘭道爾突然在他身邊說,路易斯有點嚇了一跳。

  「好像您體驗過這種感覺似的。」路易斯說。

  「不,事實上我沒體驗過。」克蘭道爾啪的一聲擦燃一根火柴,點著支煙,火焰在傍晚的陰影裡閃閃發亮。「我爸爸蓋了路對面的那所房子,帶來了他的妻子和孩子。那孩子就是我,剛好生於1900年。」

  「那您——」

  「83歲了。」克蘭道爾說。路易斯松了口氣,他不用說他厭惡使用的詞了。

  「您看上去比83可年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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