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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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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沒等我講上兩句,她就對我說道: 「喏,傑羅姆,這樣聽別人說話很不好。你應該招呼我們一聲,或者走開。」 「我向你保證,我不是存心要聽……是無意中聽到的……再說,你們只是打那兒經過。」 「我們走得很慢。」 「對,可我聽不大清啊,而且就聽不見你們的說話聲了……告訴我,你問需要什麼才能有成就,舅舅是怎麼回答的?」 「傑羅姆,」她笑著說道,「你聽得一清二楚,還讓我再說一遍,是要逗人玩呀。」 「我向你保證只聽見開頭……聽見他說要有信心和愛情。」 「接著他還說,需要許多其他東西。」 「那你呢,是怎麼回答的?」 阿莉莎的神情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他談到生活中要有人支持時,我就回答說你有母親。」 「噯!阿莉莎,你完全明白,母親不能守我一輩子呀……再說,這也不是一碼事兒……」 阿莉莎低下頭: 「他也是這麼回答我的。」 我顫抖著拉起她的手: 「將來我無論成為什麼人,只是為了你才肯成為那樣了。」 「可是,傑羅姆,我也可能離開你呀。」 我的話則發自肺腑: 「而我,永遠也不離開你。」 她微微聳了聳肩: 「你就不能堅強點兒,獨自一人走路?我們每人都應當單獨到達上帝那裡。」 「那得你來給我指路。」 「有基督啊,為什麼你還要另找嚮導呢?我們二人祈禱上帝而彼此相忘,難道不正是相互最接近的時刻嗎!」 「是的,讓我們相聚,」我打斷她的話,「這正是我每天早晚祈求上帝的。」 「難道你還不明白,在上帝那裡相交融是怎麼回事兒嗎?」 「這我心領神會:就是在一件共同崇拜的事物中,欣喜若狂地重又相聚。我覺得正是為了和你重聚,就崇拜我知道你也崇拜的東西。」 「你的崇拜動機一點兒也不純。」 「不要太苛求我了。如果到天上不能與你相聚,我就不管什麼天不天了。」 她一根手指按到嘴唇上,神情頗為莊嚴地說: 「『你們首先要尋找天國和天理。』」 我們這種對話,我記錄時就明顯地感到,在那些不懂得一些孩子多麼愛用嚴肅的言辭的人看來,有點兒不像孩子說的。我有什麼辦法呢?設法辯解嗎?既不辯解,也不想粉飾而顯得更加自然一些。 我們早就弄來拉丁文的福音書,大段大段背誦下來。阿莉莎藉口輔導弟弟,也早就和我一起學習拉丁文;不過現在想來,她主要是為繼續跟蹤我的閱讀。自不待言,在明知她不會伴隨我的情況下,我也不敢輕易對一個學科發生興趣。這一點有時固然會妨害我,但是也並不像人想像的那樣,能阻遏我思想的衝動。情況正相反,我倒覺得她什麼方面都很自如,走到我前面。不過,我是依據她來選擇自己的精神道路的。當時我們滿腦子所想的,我們所稱作的思想,往往只是某種交融的藉口,而這種交融更為巧妙,要超過感情的修飾、愛情的遮掩。 當初,母親不免擔心,她還測量不了這種感情有多深。現在她感到體力漸衰,就喜歡用同樣的母愛將我們倆摟抱在一起。她多年患有心臟病,近來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有一次發病特別厲害,她就把我叫到面前,說道: 「我可憐的孩子,你看見了,我老多了,總有一天會突然拋下你。」 她住了聲,喘息非常艱難。我再也忍不住了,高聲說出她似乎期待的話: 「媽媽……,你也知道,我要娶阿莉莎。」 我的話顯然觸動了她最隱秘的心事,她馬上接口說: 「是啊,我的傑羅姆,我正想跟你談這件事呢。」 「媽媽!」我哭泣著說,「你認為她愛我,對不對?」 「對,我的孩子。」她溫柔地重複了好幾遍:「是的,我的孩子。」她又吃力地補充道:「還是由主來安排吧。」 這時,我湊得更近了,她便把手放在我頭上,又說道: 「我的兩個孩子,願上帝保佑你們!願上帝保佑你們倆!」說罷,她又進入昏睡狀態,我也就沒有設法將她喚醒。 這次談話再也沒有提及了。次日,母親感覺好一點兒,我又去上學了。知心話說了半截兒就煞住了。況且,我又能多瞭解什麼呢?阿莉莎愛我,對此我一刻也不懷疑。這種疑慮,即使在我心上萌生過,隨著不久發生的哀痛事,也就永遠冰釋了。 我母親是在一天傍晚安詳去世的,臨終只有我和阿什布通小姐在身邊。最後這次發病奪去她的生命,開頭並不比前幾次嚴重,最後才突然惡化,親戚們都來不及趕奔來。這頭一天夜晚,我就和母親的老友為親愛的死者守靈。我深深愛我的母親,可我驚奇地發現,我流淚歸流淚,心裡並不怎麼感到悲傷,主要還是為阿什布通小姐而灑同情之淚,只因她眼看著比她年歲小的朋友先去見上帝了。而我暗想表姐就要來奔喪,這個念頭完全控制了我的哀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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