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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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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4月25日 這本記事,我不得不撂下一段時間。 積雪終於化了,道路一通,我就趕緊處理村子長期被雪封住時延誤的大量事務。直到昨天,我才稍微有點閒暇。 昨晚,我又重看了一遍我寫出的部分…… 今天,我才敢正名,直呼我久久不敢承認的內心感情。實在難以解釋,我怎麼會把這種感情誤解到現在;對於阿梅莉的一些話,我怎麼會覺得神秘難解,在熱特律德天真的表白之後,我怎麼還會懷疑我是否愛她。這一切只因為我當時絕不承認可以有婚外戀,也絕不承認在我對熱特律德的熾烈感情中,有任何違禁的成分。 她的表白那麼天真,那麼坦率,當時倒叫我放了心。我心想:她還是個孩子。若真是愛情,總難免羞澀和臉紅。從我方面講,我確信我愛她就像憐愛一個有殘疾的孩子。我照顧她就像照看一個病人,我把訓練她當成一種道德義務,一種責任。對,的確如此,就在那次她對我表白的當天晚上,我感到心情十分輕鬆歡快,竟然誤解了,還把談話記錄下來,更是一誤再誤,只因我認為這種愛應受到譴責,而受到譴責心情必然沉重,但當時我的心情並不沉重,也就不相信是愛情了。 我不僅如實記錄了這些談話,還如實轉達了當時的心態。老實說,直到昨天夜晚重讀這些談話時,我才恍然大悟…… 雅克去旅行,要到假期快結束時才能回來。臨行前,我讓熱特律德同他談談話,而他卻有意回避熱特律德,或者只想當著我的面同她說話了。他走後不久,我們又恢復了極為平靜的生活。按照商量好的辦法,熱特律德搬到路易絲小姐那裡住了。我每天去看她,但是害怕重提那種愛情,我就有意不再同她談論能激動我們的事兒。我完全以牧師的身份同她講話了,而且儘量當著路易絲的面,主要指導她的宗教教育,讓她準備好,在復活節那天初領聖體。 復活節那天,我也授了聖體。 那是半個月前的事兒了。雅克有一周假,回家來過了,但令我吃驚的是,他沒有陪我呆在聖餐桌。我還十分遺憾地指出,阿梅莉也沒有去,這種情況還是我們結婚以來頭一回。他們母子二人似乎串通好,故意不參加這次隆重的禮拜,給我的歡快投下陰影。我感到慶倖的是,這一切熱特律德看不到,因此惟獨我一人承受這陰影的壓力。我十分瞭解阿梅莉,自然看得出她的行為中間接譴責的全部意圖。她從不公然駁斥我,但喜歡用回避的方式表示反對。 我深深感到不安,這種怨恨——我是說如同我不願意看到的那樣——可能拖累阿梅莉的靈魂,乃至偏離最高的利益。回到家裡,我衷心為她祈禱。 雅克沒有參加禮拜則另有原因,事後不久我同他談了一次話便清楚了。 5月3日 我要指導熱特律德修習宗教,便以新的眼光重讀了《福音書》,越看越發現構成基督教信仰的許多概念,並不是基督的原話,而是聖保羅的詮釋。 這正是我最近同雅克爭論的話題。他生來性情偏於冷淡,那顆心就不能向思想供應充分的養料,也就變成因循守舊的教條主義者。他指責我斷章取義,拿基督教教義「為我所用」。其實,我並沒有選取基督的這句話或那句話,只是在基督和聖保羅之間,我選擇了基督。他擔心把基督和聖保羅對立起來,不肯拆開兩者,無視從一個到另一個給人的啟示明顯不同,還反對我的說法:我聽一個是人語,聽另一個則是上帝的聲音。越聽他推理我越確信這一點:他絲毫也感覺不到基督每句簡單的話所獨有的神韻。 我遍讀《福音書》,也沒有找到戒律、威脅、禁令……這些都出自聖保羅之口,在基督的話中卻找不到,正是這一點令雅克難堪。像他這類心性的人,一旦感到失去依靠、扶手和憑欄,就不知所措了。他們也難以容忍別人享有他們放棄的自由,總想強奪別人出於愛心要給予他們的東西。 「可是,爸爸,」他說,「我也希望別人靈魂幸福。」 「不對,我的朋友,你是希望那些靈魂馴服。」 「在馴服中才有幸福。」 我不願意吹毛求疵,也就沒有反駁,但是我完全清楚,尋求幸福而不從幸福人手,只從其結果求之,肯定是南轅北轍;我也清楚,如果真的認為充滿愛的靈魂,能情願在馴服中自得其樂,那麼再也沒有比無愛的馴服更遠離幸福的了。 不過,雅克還頗為善辯,我在這年少的頭腦裡若不是發現這麼多僵死的教條,那麼無疑會大大讚賞他推理的力度和邏輯的嚴緊。我經常覺得我比他年輕,而且一天比一天年輕,我反復背誦這句話:「你們若是不能變得和孩童一樣,就休想進入大國。」 把《福音書》主要當作「通往幸福生活的途徑」,難道就是背叛基督,難道就是貶低和褻瀆《福音書》嗎?基督徒本應處於快樂的狀態,可是卻受到懷疑和冷酷的心的阻礙。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可以快樂。每個人也應當追求快樂。在這個問題上,熱特律德微微一笑教給我的,勝過我給她上的課程。 基督的這句話字字放光,呈現在我面前:「你們若是盲人,就沒有罪了。」罪過,就是遮蔽靈魂的東西,就是阻礙快樂的東西。熱特律德渾身煥發的完美幸福,就是因為她不知何為罪過。她身上只有光明和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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