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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不錯,」裡厄說,「且別激動。完成兩三項手續後,就沒您的事了。」

  但是科塔爾回答說這毫無用處,再說他是不喜歡警察局的。裡厄不耐煩了,說:

  「我也對他們並無好感。如要一次就完事,必須對他們的問話回答得快、回答得正確。」

  科塔爾不吭聲了,醫生轉身向門口走去,但這個矮胖子叫住他,井在他走近床邊時拉住了他的手:

  「他們不會傷害病人,一個上吊過的人,您說對嗎,醫生?」

  裡厄看了他一會,然後向他保證從來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而且自己也是為了保護病人,才來到這裡的。病人似乎松了口氣,裡厄就叫警官進來。

  他向科塔爾宣讀了格朗的證詞,並已問他能否清楚地說明他這行動的種種動機。他兩眼不望警官,只是回答說,「內心痛苦」,當時正是這個動機。警官追問他是否還要再犯。科塔爾激動起來,回答說不想再幹了,只想人家不要來煩他。

  警官氣憤地說:「我要提醒您,現在是您在找別人的麻煩。」

  裡厄當即做了個手勢,這對話也就到此為止。

  警官走了出去,歎了口氣,說:「您想吧,自從大家議論這個高燒的事兒以來,我們要做的事可真不少呢……」

  他問醫生高燒的事兒是否嚴重,裡厄說他完全不知道。

  「這全是天氣關係,沒有別的原因,」警官下了這個結論。

  的確,這是天氣關係。就在這一天裡,各種東西變得愈來愈粘乎,而裡厄每出診一次,他的擔憂也就增加一分。當天下午,郊區那個老病人的鄰居,雙手緊壓著腹股溝,邊說吃語,邊在嘔吐。淋巴結比看門人的要大得多。其中一個開始流膿,很快就潰爛得像只爛水果。裡厄一回到家,就打電話給省裡的藥物倉庫。他那天的工作記錄上寫著:「他們答覆說沒有」。而別處又有人來叫他去處理同樣的病情。顯而易見,必須打開這些膿腫。用手術刀劃上個十字,淋巴結就溢出帶血的膿水。病人流著血,四肢叉開,腹部腿部出現斑點。有的淋巴結停止出膿,繼而重新腫大。大多數情況就是病人在難聞的奇奧中死去。

  報紙只在老鼠事件上大事渲染,對這些情況卻隻字不提,這是因為老鼠死在路上,人卻死在屋裡,而報紙只管路上的事情。但是省政府和市政府開始商議起來。在每個醫生只掌握兩三個病例的情況下,當然沒有人會想到採取行動。其實只要有人想到把這些數字加一加,就會發覺總數是驚人的。不到幾天工夫,死亡病例大大增加。誰要是關心這種怪病的話,都能肯定這是真正的瘟疫。裡厄的一位同行、年齡比他大得多的卡斯特爾,就選中這個時候前來找他。

  他對裡厄說:「裡厄,您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等待化驗結果。」

  「我知道的,我倒用不著化驗。我曾在中國做過一段時期醫生,約在二十年前在巴黎也見過這樣的病例。只不過是在疾病發作的當兒沒有人敢直說出它的名字罷了。輿論不可驚動:不能慌亂,切不能慌亂。而且就像一個同行說的:『這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這種病在西方已經絕跡了。』不錯,大家都知道,除非是死人。得啦,裡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您跟我一樣明白。」

  裡厄思忖著。他從診所的窗日眺望那遠處遮住海灣的峭壁懸崖。天空雖然一片蔚藍,但色彩暗淡,隨著夜幕的降臨而逐漸消逝。

  裡厄說:「對!卡斯特爾。這是難以相信的。但是看樣子,這很像是鼠疫。」

  卡斯特爾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這位老醫生說:「您知道人家會怎樣回答我們:它在溫帶地區已經絕跡『多年』了。」

  裡厄聳了聳肩膀說:「絕跡?這怎麼理解呢?」

  「對,而且不要忘記:約在二十年前巴黎還發生過。」

  「好吧。但願這次的情況不比過去更嚴重。不過這簡直難以叫人相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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