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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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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房馬上照辦,把地上的金幣掃到一起,在旁邊的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幾個朋友圍著桌子,你一言我一語,對我的魔術讚不絕口。 「看起來,總值二十來萬元吧。」 「哪裡,似乎還要多。要是堆在一張精巧細緻的桌子上,我看足以把桌子壓垮呢。」 「不管怎麼說,你學的這手魔術可真了不起呀。頃刻之間,黑煤就變成金幣了。」 「這樣下去,不上一個星期,你就足可同岩崎啦,三井啦分庭抗禮,成為百萬富翁啦。」我依舊靠在椅子上,悠然地口吐煙圈,開口道: 「哪兒的話。我這手魔術,一旦利慾薰心,就不靈驗了。所以,儘管是堆金幣,諸位既然看過,我就該馬上把它拋回原來的火爐裡去。」 幾個朋友一聽,便合力反對起來。說:把這麼大一堆錢,還原為煤火,豈不可惜。但是,我和米斯拉有約在先,便固執地和朋友們爭執起來,非要把金幣拋回火爐裡不可。這時,有一位素以狡猾著稱的朋友不屑地訕笑起來。 「你要把這堆金幣還原為煤火,而我們則不願意。這樣爭論下去,還用說,永遠沒個完。依我之見,不妨用這堆金幣作個賭本,咱們來玩把紙牌。要是你贏了,這堆金幣隨你的便,變成煤火也好,別的也好,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一旦我們贏了,這堆金幣就得乖乖兒地歸我們。這樣一來,不就無人說三道四,皆大歡喜了嗎?」 對於這個建議,我仍然搖頭,不肯輕率表示贊同。然而,這位朋友愈發連譏帶諷,狡黠地來回打量著我和桌上的金幣,說: 「你不和我們玩兒紙牌,恐怕是心裡不願讓我們幾個得到這堆金幣吧?你說什麼變魔術,要捨棄欲望啦什麼的。如此說來,你下的這份決心,豈不是大可懷疑嗎?」 「不不不,我並不是捨不得給你們,才要把這堆金幣變回煤火的。」 「那好,咱們就玩兒牌吧。」 這樣三番五次,爭來爭去,我給逼得左右為難,最後只得照朋友的辦法,把桌上的金幣作為賭本,和他們在牌桌上一爭勝負。他們當然是皆大歡喜,馬上取來一副牌,圍著屋角的一張牌桌,「快點快點」,一再催促仍在猶豫的我。 於是,萬般無奈之下,我和朋友們勉強玩兒了一陣紙牌。但不知怎麼回事,我平時玩牌一向手氣不佳,惟獨那天晚上,卻大贏特贏,令人難以置信。而且,更奇怪的是,開頭我並無興致,漸漸覺得有意思起來,沒過十分鐘工夫,就忘乎所以,竟玩得著了迷。 他們幾個原打算把我那堆金幣一分不留地瓜分個精光,才故意安排一場牌局,可如今這麼一來,一個個簡直都急得變了臉,不顧一切,也要爭個輸贏。但是,不論他們如何拼命,我不僅一次沒輸,末了反而還贏了一大筆,差不多有這堆金幣那麼多。於是,方才那位詭計多端的朋友,像瘋子一樣,氣勢洶洶地把牌伸到我面前,嚷道: 「來吧,抽一張。我拿全部財產做賭注。地產、房產、馬匹、汽車,傾其所有,同你賭一把。而你,除了那些金幣,還要加上贏的這些,統統都押上!」 刹那間,心中的私欲抬頭了。這次要是不走運,不但桌上堆積如山的金幣,甚至連我好不容易贏到手的錢,最後都得叫這幾個對家悉數掠走。但是,這一把倘若能贏,對方的全部財產,轉手便統統歸我所有。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如不將魔術借來一用,那苦學魔術還有什麼意思!這樣一想,我迫不及待,暗中使了一下魔術,以決一死戰的氣勢說: 「好吧。你先請。」 「九點。」 「老K!」 我得勝而驕,大叫一聲,把抽出的牌,送到臉色發青的對方面前。然而,奇怪的是,牌上的老K像是附了魂,抬起戴冠的頭,忽然從牌裡探出身子,拿著寶劍,彬彬有禮地咧開嘴,露出疹人的微笑,用一種仿佛耳熟的聲音說: 「阿婆,阿婆,客人要走啦,不必準備床鋪啦。」 話音一落,不知怎麼搞的,連窗外的雨聲,都驟然變成大森竹林間那淒涼的瀟瀟細雨了。 猛然間我清醒過來,環視一下四周,發覺自己依舊與米斯拉相對而坐,他沐浴在煤油燈微暗的光亮之下,臉上露著宛如紙牌上老K一樣的微笑。 再看夾在指間的雪茄上,長長的煙灰仍未掉落,我終於恍然,所謂一個月之後,只不過是兩三分鐘內的一場幻夢。但這短暫的兩三分鐘裡,無論是我,還是米斯拉,都已清清楚楚地明白,我這個人,已沒有資格學哈桑·甘的魔術了。我羞愧地低下了頭,有好一陣兒開不得口。 「要想學我的魔術,首先就要捨棄一切欲望。這點修為,你看來還差著點兒。」 米斯拉露出遺憾的目光,胳膊支在四周繡著紅花圖案的桌布上,平心靜氣地勸導著我。 (一九一九年十一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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