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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們談到另外一個話題時,起先有點尷尬。她們必然要談起萊姆的那起事故。前一天,拉塞爾夫人剛到達五分鐘,就有人把整個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她聽了。不過她們還是要談及這件事,拉塞爾夫人總會進行詢問,總會對這輕率的行為表示遺憾,對事情的結果表示傷心,而兩人總會提到溫特沃思上校的名字。安妮意識到,她不及拉塞爾夫人來得坦然。她說不出他的名字,不敢正視拉塞爾夫人的目光,後來乾脆採取權宜之計,簡單述說了她對他與路易莎談戀愛的看法。說出這件事之後,他的名字不再使她感到煩惱了。

  拉塞爾夫人只得鎮靜自若地聽著,並且祝願他們幸福,可內心裡卻感到既氣憤又得意,既高興又鄙夷,因為這傢伙二十三歲時似乎還多少懂得一點安妮·埃利奧特小姐的價值,可是八年過後,他居然被一位路易莎·默斯格羅夫小姐給迷住了。

  平平靜靜地過了三四天,沒有出現什麼特殊情況,只是收到了萊姆發來的一兩封短信,信是怎麼送到安妮手裡的,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帶來了路易莎大有好轉的消息。拉塞爾夫人是個禮貌周到的人,幾天過後,她再也沉不住氣了,過去只是隱隱約約地折磨著自己,現在她終於帶著明確果斷的口氣說道:「我應當去拜訪克羅夫特夫人,我的確應當馬上去拜訪她。安妮,你有勇氣和我一起去大廈拜訪嗎?這對我們兩個都是一樁痛苦的事情。」

  安妮並沒有畏縮,相反,她心裡想的正像她嘴裡說的那樣:

  「我想,你很可能比我更痛苦些。你感情上不及我那樣能適應這一變化。我一直呆在這一帶,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在這個話題上本來還可以多說幾句,因為她實在太推崇克羅夫特夫婦了,認為她父親能找到這樣的房客真夠幸運,覺得教區裡肯定有了個好榜樣,窮人們肯定會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接濟。

  她家不得已搬走了,她不管感到多麼懊惱,多麼羞愧,良知上卻覺得,不配留下的人搬走了,凱林奇大廈落到了比它的主人們更合適的人手裡。毫無疑問,這種認識必然孕育著痛苦,而且是一種極大的痛苦。不過,她與拉塞爾夫人不同,重新進入大廈,走過那些十分熟悉的房間時,不會感到她所感到的那種痛苦。

  此時此刻,安妮無法對自己說:「這些房間應該僅僅屬￿我們。哦,它們的命運多麼悲慘!大廈裡住上了身份多麼不相稱的人!一個名門世家就這樣給攆走了!讓幾個陌生人給取而代之了!」不,除非她想起自己的母親,想起她坐在那兒掌管家務的地方,否則她不會發出那樣的歎息。

  克羅夫特夫人待她總是和和氣氣的,使她愉快地感到自己很受喜愛。眼下這次,她在大廈裡接待她,更是關懷備至。

  萊姆發生的可悲事件很快便成了主要話題。她們交換了一下病人的最新消息,顯然兩位女士都是頭天上午同一時刻得到消息的。原來,溫特沃思上校昨天回到了凱林奇(這是出事以後的頭一回),給安妮帶來了最後一封信,可她卻查不出這信究竟是怎麼送到的。溫特沃思上校逗留了幾個小時,然後又回到萊姆,目前,不打算再離開了。安妮特別發覺,他還詢問了她的情況,希望埃利奧特小姐沒有累壞身子,並且把她的勞苦功高美言了一番。這是很寬懷大度的,幾乎比任何其他事情都使她感到愉快。

  她們兩個都是穩重而理智的女人,判斷問題都以確鑿的事實為依據,因此談論起這次可悲的災難來,只能採取一種方式。她們不折不扣地斷定,這是過於輕率魯莽造成的,後果可怕之至,一想到默斯格羅夫小姐還不知道何時何日才能痊癒,很可能還要留下後遺症,真叫人不寒而慄!將軍概括地大聲說道:

  「晦!這事真糟糕透了。小夥子談戀愛,把女友的腦袋都摔破了,埃利奧特小姐,這莫非是一種新式戀愛法?這真叫摔破腦袋上石膏啊!」

  克羅夫特將軍的語氣神態並不很中拉塞爾夫人的意,但是卻讓安妮感到高興。他心地善良,個性直爽,具有莫大的魅力。

  「晤,你進來發現我們住在這兒,」他猛然打斷了沉思,說道,「心裡一定覺得不好受。說實話,我先前沒想到這一點,可你一定覺得很不好受。不過,請你不要客氣。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起來到各個屋裡轉轉。」

  「下次吧,先生,謝謝您。這次不啦。」

  「哈,什麼時候都行。你隨時都可以從矮樹叢那裡走進來。你會發現,我們的傘都掛在那門口附近。那是個很適合的地方,對吧?不過,」他頓了頓,「你不會覺得那是個很適合的地方,因為你們的傘總是放在男管家的屋裡。是的,我想情況總是如此的。一個人的做事方式可能與別人的同樣切實可行,但我們還是最喜歡自己的做事方式。因此是不是要到屋裡轉轉,得由你自己作主。」

  安妮覺得她還是可以謝絕的,便十分感激地作了表示。

  「我們做的改動很少,」將軍略思片刻,繼續說道。「很少。我們在厄潑克勞斯對你說過那洗衣房的門。我們對它改動很大。那小門洞那麼不方便,天下有的人家居然能忍受這麼長時間,真叫人感到奇怪!請你告訴沃爾特爵士,我們做了改建,謝潑德先生認為,這是這幢房子歷來所做出的最了不起的改建。的確,我應該替我們自己說句公道話,我們所做的幾處修繕,都比原來強多了。不過,這都是我妻子的功勞。我的貢獻很小,我只是讓人搬走了我化粧室裡的幾面大鏡子,那都是你父親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一個真正的紳士。可是我倒覺得,埃利奧特小姐,」他帶著沉思的神情,「我倒覺得就他的年齡而言,他倒是個講究衣著的人。擺上這麼多的鏡子!哦,上帝!你說什麼也躲不開自己的影子。於是我找索菲來幫忙,很快就把鏡子搬走了。現在我就舒服多了,角落裡有面小鏡子刮臉用,還有個大傢伙我從不挨近。」

  安妮情不自禁地樂了,可又苦苦地不知道回答什麼是好。將軍唯恐自己不夠客氣,便接著這話頭繼續說道:

  「埃利奧特小姐,你下次給令尊寫信的時候,請代我和克羅夫特夫人問候他,告訴他我們稱心如意地住下來了,對這地方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就算餐廳的煙囪有點漏煙吧,可那只是刮正北風,而且刮得很厲害的時候,一冬或許碰不上三次。總的說來,我們去過附近的大多數房子,可以斷言,我們最喜歡的還是這一幢。請你就這麼告訴他,並轉達我的問候。他聽到了會高興的。」

  拉塞爾夫人和克羅夫特夫人相互都十分中意,不過也是命中註定,由這次拜訪開始的結交暫時不會有什麼進展,因為克羅夫特夫婦回訪時宣佈,他們要離開幾個星期,去探望郡北部的親戚,可能到拉塞爾夫人去巴思的時候還回不來。

  於是,危險消除了,安妮不可能在凱林奇大廈遇見溫特沃思上校了,不可能見到他同她的朋友在一起了。一切都保險了,她為這事擔心來擔心去的,全是白費心思,她不禁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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