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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不過,據我所知,」他說,「這不是由於我對她們缺乏禮貌,而是覺得你作出再大的努力,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不可能為女人提供應有的膳宿條件。將軍,把女人對個人舒適的要求看得高一些,這談不上對她們缺乏禮貌,我正是這樣做的。我不願聽說女人呆在艦上,不願看見她們呆在艦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指揮的艦艇決不會把一家子太太小姐送到任何地方。」

  這下子,他姐姐可就不饒他了。

  「哦!弗雷德裡克!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全是無聊的自作高雅!女人呆在船上可以像呆在英國最好的房子裡一樣舒適。我認為我在船上生活的時間不比大多數女人短,我知道軍艦上的膳宿條件是再優越不過了。實話說吧,我現在享受的舒適安逸條件,甚至包括在凱林奇大廈的舒適安逸條件,」她向安妮友好地點點頭,「還沒超過我在大多數軍艦上一直享有的條件。我總共在五艘軍艦上生活過。」

  「這不能說明問題,」她弟弟答道。「你是和你丈夫生活在一起,是艦上唯一的女人。」

  「可是你自己卻把哈維爾夫人、她妹妹、她表妹以及三個孩子從￿次茅斯帶到了普利茅斯。你這種無微不至的、異乎尋常的殷勤勁兒,又該如何解釋呢?」

  「完全出自我的友情,索菲婭。如果我能辦得到的話,我願意幫助任何一位軍官弟兄的妻子。如果哈維爾需要的話,我願意把他的

  任何東西從天涯海角帶給他。不過,你別以為我不覺得這樣做不好。」

  「放心吧,她們都感到十分舒適。」

  「也許我不會因此而喜歡她們。這麼一大幫女人孩子在艦上不可能感到舒適。」

  「親愛的弗雷德裡克,你說得真輕巧。我們是可憐的水兵的妻子,往往願意一個港口一個港口地奔波下去,追逐自己的丈夫。如果個個都抱著你這樣的思想,請問我們可怎麼辦?」

  「你瞧,我有這樣的思想可並沒有妨礙我把哈維爾夫人一家子帶到普利茅斯。」

  「我討厭你說起話來像個高貴的紳士,仿佛女人都是高貴的淑女,一點也不通情達理似的。我們誰也不期待一生一世都萬事如意。」

  「唔!親愛的,」將軍說道,「等他有了妻子,他就要變調子啦。等他娶了妻子,如果我們有幸能趕上另外一場戰爭,那我們就將發現他會像你我以及其他許多人那樣做的。誰要是給他帶來了妻子,他也會感激不盡的。」

  「啊,那還用說。」

  「這下子我可完了,」溫特沃思上校嚷道。「一旦結過婚的人攻擊我說:『哦!等你結了婚你的想法就會大不相同了。』我只能說:『不,我的想法不會變。』接著他們又說:『會的,你會變的。』這樣一來,事情就完了。」

  他立起身,走開了。

  「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旅行家啊,夫人!」默斯格羅夫太太對克羅夫特夫人說道。

  「差不多吧,太太,我結婚十五年來跑了不少地方。不過有許多女人比我跑的地方還多。我四次橫渡大西洋,去過一次東印度群島,然後再返回來,不過只有一次。此外還到過英國周圍的一些地方:科克,裡斯本,以及直布羅陀。不過我從來沒有去過直布羅陀海峽以遠的地方,從來沒有去過西印度群島。你知道,我們不把百慕大和巴哈馬稱作西印度群島。」

  默斯格羅夫太太也提不出什麼異議,她無法指責自己活了一輩子連這些地方都不知道。

  「我實話對你說吧,太太,」克羅夫特夫人接著說,「什麼地方也超不過軍艦上的生活條件。你知道我說的是高等級的軍艦。當然,你要是來到一艘護衛艦上,你就會覺得限制大一些。不過通情達理的女人在那上面還是會感到十分快活的。我可以萬無一失地這樣說:我生平最幸福的歲月是在軍艦上度過的。你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什麼也不怕。謝天謝地!我的身體一直很健康,什麼氣候我

  都能適應。出海的頭二十四小時總會有點不舒服,可是後來就不知道什麼叫不舒服啦。我只有一次真正感到身上不爽、心裡難受,只有一次覺得自己不舒服,或者說覺得有點危險——那就是我單獨在迪爾(英格蘭東南部肯特郡的港口城市)度過的那個冬天,那時候,克羅夫特將軍(當時是上校)正在北海。那陣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由於不知道孤獨一人該怎麼辦才好,不知道何時能收到他的信,各種各樣的病症,凡是你能想像得到的,我都占全了。可是只要我們呆在一起,我就從來不生病,從來沒有遇到一絲半點的不舒服。」

  「啊,那還用說。哦,是的,的確如此!克羅夫特夫人,我完全贊成你的觀點,」默斯格羅夫太太熱誠地答道。「沒有比夫妻分離更糟糕的事情了。我完全贊成你的觀點。我知道這個滋味,因為默斯格羅夫先生總要參加郡司法會議;會議結束以後,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晚會的末了是跳舞。這個建議一提出,安妮便像往常一樣表示願意伴奏。她坐到鋼琴跟前雖說有時眼淚汪汪的,但她為自己有事可做而感到極為高興,她不希望得到什麼報償,只要沒有人注視她就行了。

  這是一個歡快的晚會。看來,誰也不像溫特沃思上校那樣興致勃勃。她覺得,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振奮,因為他受到了眾人的賞識和尊敬,尤其是受到了幾位年輕小姐的賞識。前面已經提到默斯格羅夫小姐有一家表親,這家的兩位海特小姐顯然都榮幸地愛上了他。至於說到亨麗埃塔和路易莎,她們兩人似乎都在一心一意地想著他,可以使人相信她們不是情敵的只有一個跡象,即她們之間表面上仍然保持著情同手足的關係。假如他因為受到如此廣泛、如此熱切的愛慕而變得有點翹尾巴,誰會感到奇怪呢?

  這是安妮在思付的部分念頭。她的手指機械地彈奏著,整整彈了半個鐘頭,既準確無誤,又渾然不覺。一次,她覺得他在盯視著她,也許是在觀察她那變了樣的容顏,試圖從中找出一度使他著迷的那張面孔的痕跡。還有一次,她知道他准是說起了她,這是她聽見別人的答話以後才意識到的。他肯定在問他的夥伴埃利奧特小姐是不是從不跳舞?回答是:「哦!是的,從來不跳。她已經完全放棄了跳舞。她願意彈琴,從來彈不膩。」一次,他還同她搭話。當時舞跳完了,她離開了鋼琴,溫特沃思上校隨即坐了下來,想彈支曲子,讓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聽聽。不料安妮無意中又回到了那個地方;溫特沃思看見了她,當即立起身,拘謹有禮地說道:

  「請原諒,小姐,這是您的位置。」雖說安妮果斷地拒絕了,連忙向後退了回去,可上校卻沒有因此而再坐下來。

  安妮不想再見到這樣的神氣,不想再聽到這樣的言語。他的冷漠斯文和故作優雅比什麼都叫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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