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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是的。聽到你的意見,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是非準則。」

  「噢,不!不要這麼說。我們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力,只要我們能聽從自己的意見,那比聽任何人的意見都好。再見,祝你明天旅途愉快。」

  「沒有什麼事要我在城裡替你辦嗎?」

  「沒有,謝謝你。」

  「不給誰捎個信嗎?」

  「請代我問候你妹妹。你要是見到我表哥——埃德蒙表哥,勞駕你告訴他說——我想我很快會收到他的信。」

  「一定照辦。要是他懶得動筆,或者不放在心上,我就寫信告訴你他為什麼不來信。」

  克勞福德先生無法再說下去了,因為範妮不能再不進屋了。他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看了看她,然後走掉了。他去和別的熟人一起消磨了三個小時,然後去一家頭等飯店享受了一頓最佳的飯菜,而她卻轉身回家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

  她家的日常飲食與他的完全不同。他要是能想到她在父親家裡,除了沒有戶外活動外,還要吃多少苦的話,他會奇怪她的臉色怎麼沒受更大的影響,變得難看得多呢。麗貝卡做的布丁和肉末土豆泥,她簡直沒法吃,而且盛菜的盤子不乾不淨,吃飯用的刀叉更髒,她常常不得不拖延著不吃這豐盛的飯菜,到晚上打發弟弟給她買點餅乾和麵包。她是在曼斯菲爾德長大的,現在到￿次茅斯來磨練已經太晚了。托馬斯爵士要是知道這一切,即便認為外甥女從身體到精神這樣饑餓下去,倒有可能大為看重克勞福德先生的深情厚誼和豐裕資產,他大概也不敢把他的這種實驗繼續下去,不然,想糾正她的毛病卻要了她的命。

  範妮回來後,心情一直不好。雖然可以確保不再見到克勞福德先生,但她還是提不起精神。剛才跟她告別的這個人總還算是朋友,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很高興擺脫了,但她現在像是被人人遺棄了似的,頗有幾分再次離開曼斯菲爾德的滋味。她一想到他回城後會經常與瑪麗和埃德蒙相聚,心裡不免有點嫉妒,並因此而恨自己。

  周圍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減輕她的低落情緒。她父親有一兩個朋友,他要是不陪他們出去,他們總要在晚上來坐很長很長時間,從六點鐘一直坐到九點半,不停地吵鬧、喝酒。她心情十分沮喪。她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她覺得克勞福德先生取得了令人驚異的進步。她沒有想到她過去是拿他和曼斯菲爾德的人相比,而現在是拿他和這裡的人相比,兩地的人大不相同,相比之下會有天壤之別。她深信他現在比過去文雅多了,對別人也關心多了。在小事情上如此,難道在大事情上就不會如此了嗎?他這麼關心她的身體和安適,這麼體貼人,不僅表現在言語上,從神情上也看得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不可以設想,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不再令她這麼討厭地苦苦追求她嗎?

  第三卷 第十二章

  克勞福德先生想必是第二天上午就動身去倫敦了,因為再也沒見他來過普萊斯先生家。兩天后,範妮收到了他妹妹的一封來信,證明他確實是第二天走的。范妮一收到這封信,因為急於想瞭解另外一樁事,便連忙打開了,懷著極大的興趣,急匆匆地讀了起來。

  我最親愛的範妮,我要告訴你,亨利到￿次茅斯看過你了,上星期六他和你一起去海軍船塢快活地玩了一趟,第二天又和你一起在大堤上散步。你那可愛的面龐、甜蜜的話語,與清馨的空氣、閃爍的大海交映相襯,極其迷人,搞得他心潮激蕩,現在回憶起來還欣喜若狂。我所瞭解的,主要就是這些內容。亨利讓我寫信,可我不知道別的有什麼可寫的,只能提一提他這次￿次茅斯之行,他那兩次散步,以及他被介紹給你家裡的人,特別是介紹給你一位漂亮的妹妹,一位漂亮的十五歲姑娘。你這位妹妹跟你們一起在大堤上散步,我想你們給她上了愛情的第一課。我沒有時間多寫,不過即使有時間,也不宜多寫,因為這只是一封談正事的信,旨在傳達一些必得傳達、耽擱不得的消息。我親愛的、親愛的範妮,如果你在我跟前,我有多少話要對你說啊!我有讓你聽不完的話,你更會有給我出不完的主意。我有千言萬語想講給你聽,可惜信裡連百分之一也寫不下,因此就索性作罷,由你隨便去猜吧。我沒有什麼新聞告訴你。政治上的新聞你當然瞭解得到,我要是把我連日參加的舞會和應酬的人們一一向你羅列,那只會惹你厭煩。我本該向你描繪一下你大表姐第一次舉辦舞會的情景,可我當時懶得動筆,現在已成了陳穀子爛芝麻。可以一言以蔽之:一切都辦得很得體,親朋們都很滿意,她的穿戴和風度使她極為風光。我的朋友弗雷澤太太真高興能住上這樣的房子,我要是能住這樣的房子也會稱心的。復活節過後,我去看過斯托諾韋夫人。她看上去情緒很好,也很快活。我想斯托諾韋勳爵在家裡一定脾氣很好,非常和藹,現在我覺得他不像以前那麼難看了,你至少會看到許多更難看的人。他跟你表哥埃德蒙比起來可就遜色多了。對於我剛提到的這位出眾的人物,我該說些什麼呢?如果我完全不提他的名字,你看了會起疑心。那麼,我就說吧。我們見過他兩三次,我這裡的朋友們都對他印象很深,覺得他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弗雷澤太太是個有眼力的人,她說像他這樣的長相、高矮和風度的入,她在倫敦只看見過三個。我必須承認,幾天前他在我們這裡吃飯的時候,席間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比,而在座的有十六個人之多。幸運的是,如今服裝上沒有差別,看不出什麼名堂。但是——但是——但是…

  你親愛的

  我差一點忘記(這都怪埃德蒙,他攪得我心猿意馬),我得替亨利和我本人講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是指我們要把你接回北安普敦。我親愛的小寶貝,別再待在￿次茅斯了,免得失去你的關貌。惡劣的海風能毀掉美貌和健康。我那可憐的嬸母只要離海在十英里以內,總是覺得不舒服。海軍將軍當然不信,可我知道就是那麼回事。我聽你和亨利的吩咐,接到通知一個小時後便可動身。我贊成這個計劃,我們可以稍微繞個彎,順路帶你去看看埃弗靈厄姆。也許你不會反對我們穿過倫敦,到漢諾威廣場的聖喬治教堂裡面瞧瞧。只是在這期間不要讓我見到你埃德蒙表哥,我不想讓他攪亂我的心。信寫得太長啦!再說一句吧。我發覺亨利想再去一趟諾福克,辦一樁你贊成的事情。不過,這事在下周中之前還辦不成,也就是說,他在十四號之前無論如何走不了,因為十四號晚上我們要舉辦舞會。像亨利這樣一個男人在這種場合能有多麼重要,你是想像不到的,那就讓我告訴你吧,那是無法估量的。他要見見拉什沃思夫婦。我倒不反對他見見他們。他有點好奇——我認為他是有點好奇,儘管他自己不會承認。

  這封信她迫不及待地匆匆看了一遍,又從容不迫地細讀了一遍,信裡的內容頗費思索,讀後使她對每件事更是無法捉摸。從信中看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事情尚未定局。埃德蒙還沒有開口。克勞福德小姐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她想要怎麼辦,她會不會放棄她的意圖,或者違背她的意圖,埃德蒙對她是否還像分別前那麼重要,如果不像以前那麼重要,那麼是會越來越不重要呢,還是會重新變得重要起來,這些問題讓她猜來猜去,考慮了多少天也沒得出個結論。她腦子裡揣摩得最多的一個念頭,是克勞福德小姐恢復了倫敦的生活習慣之後,原來的熱情可能冷下來,決心可能有所動搖,但她最終可能因為太喜歡埃德蒙,而不會放棄他。她可能抑制自己的情感,去更多地考慮世俗的利益。她可能會猶豫,可能會戲弄他,可能會規定一些條件,可能會提出很多要求,但她最終會接受他的求婚。這是范妮心頭最常出現的揣測。在倫敦給她弄一幢房子!她覺得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不過,很難說克勞福德小姐會有什麼不敢要的。看來她表哥的處境越來越糟。這個女人這麼議論他,而且只議論他長相如何!這算什麼愛呀!還要從弗雷澤太太對他的誇獎中汲取動力!而她自己還和他親密無間地相處了半年呢!範妮替她害臊。信中有關克勞福德先生和她本人的那部分,相對來說對她觸動不大。克勞福德先生是十四號前還是十四號後去諾福克與她毫不相干,不過,從各方面看來,她覺得他會很快就去的。克勞福德小姐居然想讓他和拉什沃思太太相見,真是惡劣至極,純屬胡鬧,存心不良。她希望他可不要受這墮落的願望所驅使。他曾說過他對拉什沃思太太絲毫無意,做妹妹的應該承認,他的感情比她來得健康。

  范妮收到這封信後,更加急切地盼望倫敦再來信。一連幾天,她一門心思在盼信,什麼來過的信,可能來的信,攪得她心神不寧,連她平時和蘇珊一起的讀書和聊天都中斷了。她想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但卻控制不住。如果克勞福德先生把她的話轉告了她表哥,表哥無論如何都會給她寫信的,她覺得這很有可能,極有可能。他平時一貫待她挺好,因此不會不給她來信的。她一直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三四天仍未見到來信,她才漸漸斷了這個念頭。

  最後,她終於平靜了一點。這件事只能撂在腦後,不能為它過分勞神,什麼也不幹。時間起了點作用,她的自我克制也起了些作用,她又關心起蘇珊來,而且像以前一樣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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